嘉禾收回眼神不再看沈雲亭。
程令芝還趴在她腳邊哭哭啼啼地喊著讓她救救她。
唐律把所有的臟水都往程令芝身上潑,說她勾/引他,還給他下了不乾淨的東西,否則他絕不會做出如此不堪之事。
程令芝哭花了眼愣愣地望著不停在那裡替自己辯解的唐律,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是方才同她共赴**,甜言蜜語信誓旦旦說要娶她為妻的男人。
一個女子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心愛之人構陷,衣衫不整被人看儘顏麵掃地,一生都將活在他人異樣的目光之下。
嘉禾望了程令芝一會兒,走上前拿帕子擦去她身上的粘膩,替她將衣服穿戴好。
同為女子,同樣犯過傻,嘉禾替她保留最後一點尊嚴,這也是嘉禾對她僅存的最後一點憐憫。
程令芝抓住嘉禾的手,尖銳的指尖在嘉禾白皙手臂上留下紅色掐痕,像看見救命稻草一般求嘉禾:“三姐姐我錯了,你救救我,救救我……”
嘉禾垂眸,想起前世落魄街頭,被二叔一家落井下石的樣子,一點點掰開她的手,冷道:“我救不了你。”
程令芝瞪大了眼急道:“公主她同你那麼要好,你替我去求公主,求她不要將此事傳出去。”
嘉禾沉著眼淡聲道:“一則,此地人多口雜,你想把這事瞞住也瞞不住。這事怕是早就已經傳出去了。”
“二則,我沒法子替玉箏做主去原諒你的所作所為。”
“三則,你自己做下的醜事,自己好好反省。既然不顧後果做了這樣的事,此後種種便都隻能由自己受著,彆人幫不了你。”
程令芝在聽完嘉禾所言後,眼神絕望而空洞,歇斯底裡起來。
“我是你親堂妹,你要眼睜睜看著我去死,你好狠的心。全天下沒有你這種做姐姐的。”
嘉禾低頭無比嘲諷地看著她,自己做錯了事,不去想想自己有什麼錯,不去怪那個負心的男子,卻在這裡指責彆人不幫她。
真是柿子挑軟的捏。
是她平日性子太軟太好拿捏給慣的。
程令芝還在不停叫喚,嘉禾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仿佛從前世起便一直積聚在心頭的情緒需要一個釋放口,又或者是因為眼前人實在太令人不恥。
“啪”地一下,嘉禾一巴掌甩在了程令芝臉上。程令芝臉上頃刻紅了一片,她捂住被打後刺痛發燙的臉頰,瞪著眼怔怔看著嘉禾。
她不信她認識的程嘉禾能對她做出這種事來,她認識的程嘉禾從來都是唯唯諾諾軟弱無能,容易受人擺布又愣頭愣腦的。
不光是程令芝,在場認識嘉禾的人無一不驚。
銀朱若有所思地看向嘉禾。
唐露芝看了看自家阿兄臉上的五指印,又看了看程令芝臉上的五指印,在某個瞬間深深地覺得——
狗男女天生湊一對。
不多時禮部尚書府上來人接走了唐律和唐露芝。程令芝也被送回了二叔府上。
一場鬨劇算是這麼終了了。
沈雲亭緩緩走到嘉禾身前,神色凝重,好似發生了什麼大事,天都要塌下來似的。
嘉禾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
過了片刻,卻聽他憂心忡忡問她:“手打疼了嗎?”
嘉禾:“……”
“離我遠點。”嘉禾朝他道了聲,說完側過身懶得再搭理他。
沈雲亭一頓,垂眸應了聲“好”,緩緩抬步走去了花神廟外守著。
嘉禾抬頭望了眼天上圓月。方才阿兄去追玉箏了,也不知現下他倆怎樣了。
*
山腳下,離花神廟不遠的小溪邊,細流潺潺,夜風凜凜,玉箏坐在溪邊長滿青苔的大石頭上邊捂著一陣一陣發疼的小腹,邊抹著眼淚。
玉箏想起小時候她字寫得不好被先生罰抄書,都是唐律偷偷幫她抄的。唐律總是對她溫和的笑,他在她眼裡是如玉一般的君子,比之太子皇兄也不遑多讓。
沒想到這一切都是假的,是唐律裝出來。上回程三說看見唐律去了青樓她還不信,還替唐律辯解,若不是今日親眼目睹他與人苟/合,她怕是會一輩子都被蒙在鼓裡。
仔細想想她喜歡的不過是自己想象中的唐律罷了。
玉箏心裡難過,起先隻是細細地哭,漸漸地哭聲變大,怎麼都止不住。
隨身伺候的兩個婢女站在遠處不敢靠近。公主生氣發脾氣的時候,是不準人接近的。貿然上前,隻怕惹得公主更傷心。
程景玄從方才起就一直跟在玉箏身後,他不會哄人,看著她流淚著急不知所措。
好半晌終於站不住走到玉箏跟前,他身上從不帶帕子,隻好扯了自己的乾淨衣角給玉箏:“彆哭了。”
他今日刻意穿得精細亮堂,本想著是好好將心意說給玉箏聽,結果卻發生這種事。
心意說不說倒還無所謂,隻求玉箏彆再傷心了。該死的唐律,程景玄已經在心裡罵了他一千八百回了。
玉箏腫著眼睛瞥了程景玄一眼,垮下臉“哼”了聲,帶著哭腔道:“你是過來看我笑話的吧?”
“沒……沒有啊。”程景玄急道。
冤枉啊,冤枉死人了。
都怪他平日老是與玉箏鬥嘴,也難怪玉箏每次看到他都一臉不耐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和玉箏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彆彆扭扭的,沒法把心裡話說出來。
比如夏日玉箏貪涼想吃冰鎮果蔬,他擔心玉箏身子骨弱,怕她吃了以後會不舒服,明明能好好同玉箏講的,但話到嘴邊就成了——貪吃鬼,你快彆吃了。
這樣的例子實在多得數不勝數,以至於小時候他同玉箏還能一起愉快地玩泥巴,長大後玉箏一見到他就來氣。
他又不是個擅長講話的,他與玉箏之間的隔閡便越來越大了。
玉箏看著程景玄越哭越凶了。
程景玄快急死了,口不擇言道:“唐律那個小人早晚我要打爆他的狗頭。”
“這個唐律尖嘴猴腮的,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唐律這種混蛋,早晚走夜路掉茅坑。”
“……”當聽到“茅坑”兩個字的時候玉箏怔住,鼻子裡吹出一個泡泡“砰”碎開,“噗”地笑了聲。
頓了會兒,又忍不住抽抽搭搭了起來,邊吸鼻子邊道:“嗚嗚嗚嗚……你乾嘛老提他的名字。”
“不、不提了。”程景玄手忙腳亂的用衣角給玉箏擦眼淚鼻涕,“你彆哭,你哭的話我、我我我……”
玉箏睜著杏眼望他:“你、你你你什麼?”
程景玄漲紅了臉,不停捏著手指,終於憋不住了,閉上眼一口氣道:“我會傷心。”
玉箏止住哭,愣愣張了張嘴:“我哭,你傷心個什麼勁?奇奇怪怪的。”
“小笨蛋!”程景玄忍無可忍,大聲喊道,“我們男人看見心愛的人傷心,也是會難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