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燒掉的第二十七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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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很快便過去,秋獵當日,嘉禾同程景玄一道去了白雲山皇家獵場。
嘉禾一身騎射裝束,長發盤起,臉頰素淨白皙,秀眉長揚,多了一股往日沒有的乾練英氣。
今年事多,先有西北悍匪之亂,後有黃河水患,京城百官忙於政務者甚多,好不容易辦了場秋獵,自是都出來了。
辦秋獵一則能讓忙碌已久的百官散散心,二則君臣一同參與秋獵也有君臣一心穩定朝野之效。
太子遙遙站在眾人之首,金冠紅纓身著淺金騎射裝,氣度非凡。他身側站著二皇子李銘和三皇子李熾。
三皇子李熾與太子一母同胞,乃是純儀皇後所出,乃嫡係血脈,身份尊貴。三皇子李熾與太子李詢雖是一母同胞,個性卻千差萬彆。
太子仁厚謙恭,長得更肖似純儀皇後溫柔隨和,三皇子李熾則暴虐狠辣,五官硬朗與年輕時的延慶帝一般無二。
二皇子李銘的生母卑微,長相平平,連才德平平。傳聞乃是純儀皇後身旁的洗腳婢女,純儀皇後懷著太子之時,因一雙眼睛與純儀皇後頗為相似而被延慶帝臨幸。
這名侍寢的洗腳婢女本以為攀了高枝,卻沒想延慶帝隻拿她當純儀皇後的替身消遣,純儀皇後生下太子之後,延慶帝怕惹純儀皇後傷心,本打算立即處死這個婢女,卻未料她懷了二皇子。
生下二皇子後,延慶帝將她一杯毒酒賜死了。留下二皇子寄養在宮中一名無寵太妃的身側。
也因此二皇子素來與太子和三皇子不合。二皇子在朝中勢力不如母家鼎盛的太子與三皇子。
前兩世三兄弟之中,死得最早的便是這位才貌平平生母卑微的二皇子李銘。
這一世二皇子李銘尚未變成掛在城門口的屍首,三皇子李熾身上還帶著未褪的少年氣。太子尚還溫雅謙和。
皇權鬥爭殘忍,嘉禾想起前兩世這三兄弟你死我活的結局,心下有些唏噓。
秋日風清雲淡,所有的暗湧似都遮掩在平靜之下。
這次秋獵,玉箏也跟著來了,為得自然是和阿兄呆在一塊。她披著一件避風的小鬥篷,緊挨著阿兄站著,阿兄忙站在風口替她擋風,兩人藏在衣衫之下的小指正勾連在一起。
上個月,爹爹得空從邊關回來了,一回來便進宮向延慶帝提了小兒女間的婚事。
永寧侯府世代忠良,且祖祖輩輩男兒從不納妾,延慶帝又早知自家寶貝女兒的態度,欣然應允了。
如今阿兄與玉箏隻待擇期成婚了。
秋獵為期五日,第一日為自由狩獵,個人可以隨自己的心意捕獵。白雲山幅員遼闊,獵貨豐富,草地叢林所分布的獵物不同,眾大臣在隨太子焚香祭天後,騎馬分散向各處。
阿兄帶著玉箏,同騎一匹馬去遠處山麓草地上打小兔子去了。
駱遠帶著一隊人馬守在山下。
嘉禾騎著棗紅馬駒獨自一人往山上叢林而去。接近正午,秋日豔陽高掛山頭,嘉禾騎著馬向陽而去。
遠處有一人,穩坐在驄馬之上,午時正烈的日頭照在他身側散開一陣光華。白皙精致的側臉在豔陽下泛著細碎的光。
山風呼嘯,他的素色銀紋長袖翻飛著。
他朝嘉禾走來,波瀾不驚的臉上漾開一抹笑:“好久不見。”
嘉禾神色微垮,隻冷淡地問了沈雲亭一句:“你怎麼在這?”不是南下賑災去了嗎?更何況他素來對騎馬射獵沒什麼興趣。
沈雲亭一愣,望向嘉禾冷淡的臉龐,微喪地垂眼:“京中有事,我便回來了。我先前在信中同你說過。”
她不知道他回來了,應是沒看他送給她的信。
“信我燒了。”嘉禾道,“往後彆送了,廢紙。”
話畢,嘉禾調轉馬頭避開他。
沈雲亭追了上去,緩緩跟在嘉禾身後。
“南邊的山水和京城不同,更綺麗秀美。可以在成片的荷塘泛舟采荷,亦可踩在石板小逛遍大街小巷。那有很多你愛的小點,芝麻糍、甜豆花、麥芽糖糕、豆沙卷,我猜你會喜歡,還有……”沈雲亭跟在嘉禾身後,輕聲說給她聽。
嘉禾皺起秀眉打斷他的話:“你同我說這些做什麼?”
“想告訴你我信上寫了些什麼。”沈雲亭嗓音略暖,似柔風劃過樹梢枝葉般,“我說給你聽,不廢紙。”
嘉禾:“……”
沈雲亭道:“日後我帶你去。”
嘉禾抿了抿小巧嫣唇:“不必。”
“你若是嫌路途遙遠南下太累,我畫給你那的風光。”沈雲亭偏冷峻的臉上難得泛起了紅,“千山萬水,我都畫給你。”
嘉禾拉了拉韁繩,棗紅馬停了下來,她頓在原地無比煩躁,想起前世連一張小像都要反複求,他才肯畫給她。
現下他竟說要畫千山萬水給她。
越是這樣越讓她覺得過去拚儘全力深愛他的自己慘不忍睹,無限的悲哀自心頭泛至全身。
嘉禾含著慍怒回頭剜了他一眼:“你說完了麼?”
沈雲亭回道:“沒。”
“我還要一句話想問你。”
沈雲亭略過嘉禾冷漠的臉,低頭輕抿了一下唇,苦澀一笑,問:“這些日子你有想起過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