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貴妃嚴厲道:“往後半年你不必在我身邊伺候,去偏殿負責灑掃。行了,你自個兒下去領罰。”
那老嬤嬤應了聲“是”,緩緩退了下去。
銀朱留意著嘉禾的一舉一動,她看到嬤嬤已經將燈油偷偷灑在了程嘉禾的衣衫上。
一切都隨著她的計劃在走。
宮人已點燃了第一個禮花,“砰”地一聲,禮花在夜空綻放,流光溢彩。
擺在程嘉禾身旁的那個禮花排在第九個,再有不過一刻鐘,程嘉禾就完了。
銀朱心開始亂跳,她抬手捂住胸口,大口呼吸平複心緒。
她一邊告訴自己除掉程嘉禾她就能上位,一邊又不停地想這樣做真的好嗎?即使她這麼做,太子妃之位也不一定是她的,她真的要為這樣一個虛無縹緲的未來去害一個人嗎?
禮花在天上炸裂之聲四起。
偏殿。
沈雲亭在禮花綻放聲中捂著昏沉的腦袋,從榻上醒來。守在他身旁的小黃門,忙將嘉禾吩咐的醒酒湯給他端去。
“太師,這是程姑娘交代的醒酒湯,囑咐您若是醒了便將這碗湯藥喝了。”
沈雲亭從小黃門手中接過嘉禾吩咐的醒酒湯,順從地一飲而儘。
穿著絳紫衣衫的小黃門接著道:“太子殿下知道您飲多了在偏殿休息,交代說若是您覺得舒坦些了,便去紫宸殿找他,有些急務他需與您商討。”
沈雲亭回道:“我知曉了,這就去。”
頓了片刻,問那小黃門道:“程姑娘現下在哪?”
小黃門道:“程姑娘眼下應是正同淑貴妃與其他貴女一道在東宮後花園賞中秋禮花呢。”
沈雲亭點了點頭,整理了一下衣冠,朝門外走去,前往紫宸殿前,可順路去後花園看一眼嘉禾。
*
東宮後花園,禮花已經燃到了第七個。
銀朱心裡的弦繃得越來越緊,她直直盯著嘉禾,呼吸開始紊亂。
很快第七個禮花滅了,宮人上前點燃了第八個禮花。
第八個禮花很特彆,綻放在夜空之時,出現的是月宮玉兔的圖樣,巧奪天工引人驚歎。
禮花“砰砰”之聲在耳畔回響,銀朱抬頭望向夜空出神,忽聽見嘉禾平和著語調對她道:“你瞧,真有人能做出小兔子煙花。”
銀朱驀地回神,忽回想起年幼時和一同上私學的貴女們,在院子裡看中秋禮花。
程嘉禾看個禮花還咋咋呼呼的,對著天上禮花歡呼,一看就是平日困在家中沒見過世麵的樣子。
程嘉禾那時還在換牙,口齒不清拖著童稚的奶音:“介個禮花真滴豪好看呀。”
她那時“哼”了聲,揚著頭回她:“這算什麼,我見過更好看的。”
程嘉禾便羨慕地看向她道:“你好膩害!”
“更好看的?”程嘉禾歪著腦袋,“那有小兔紙形狀的嘛。”
她還記得那個時候,她還能驕傲地抬起頭,回程嘉禾一句:“那自然是有的,就算現下沒有,將來我也能讓人做出來。”
那是家事和才貌給她的底氣,她才能說出那番硬氣的話。
從小到大她就是驕傲的。
可是現在她為了維護那份驕傲,要害彆人一輩子。要去害曾經跟在她身後,仰望著她說“你好厲害”的小姑娘。
之前她還看不起程令芝為了上位不擇手段,如今的自己又與程令芝有何兩樣?
為什麼她現在要變成這副令她自己都不恥的樣子?
這樣做或許能讓她站到最高位,但她驕傲的一生就會沾上了永遠都抹不掉的汙點。她不要變成這個樣子,不想害人一生。
銀朱眼眶裡落下豆大的滾珠。
她真的不夠壞,應該壞得徹底一點,如果壞得徹底一點,就不會因為要害彆人一生而良心不安了。
第八個禮花燃儘,月宮玉兔的圖樣的禮花在天宮消失。
宮人拿著火燭點燃了第九個禮花,也就是那個有問題的禮花。
禮花的引繩已經點著了,馬上那個有問題的禮花就要……
“砰”禮花炸裂之聲響起,然而禮花卻未在夜空綻開,而是朝著人群方向爆裂開來。
所有人看見眼前的景象都驚呼出聲。
因為方才嬤嬤在地上灑了燈油,銀朱知道很快這個有問題的禮花便會朝著嘉禾炸來。
隻在一念之間,銀朱朝嘉禾衝了過來,猛地將她推開,推向沒有燈油的地方。
禮花炸裂地很快,一瞬間朝銀朱,也就是燈油聚集的地方襲來。
銀朱來不及閃躲。“砰砰”幾聲,銀朱發出一陣淒厲地喊叫聲,從禮花炸裂開來的火花濺到銀朱身上,經燈油引燃,在她身上燒了起來。
火星沿著她身上繁複的衣裙蔓延開來,銀朱的手臂和側臉,被熾熱的火焰灼傷。她在烈火中痛呼不斷。
宮人提著水桶過來,將水桶裡的水潑到火上歧途滅火,但因地上有燈油,火不但沒滅反而變得更大了。
淑貴妃在深宮呆了多年,馬上就明白過來這事不對勁,忙吩咐附近的工人道:“地上有油,彆用水,去搬黃沙蓋火!”
宮人得令忙跑去後花園東側搬黃沙。
嘉禾被銀朱猛地推開,火星一丁點都沒有沾到她身上,隻她忽然被人用力往外退,整個人失去了平衡,直直朝冰冷堅硬的青石地麵倒去。
身旁沒有可以扶的東西,她眼睛一閉,正準備迎著地麵倒去,可意料中與地麵相撞的劇痛並未傳來。
她穩穩落儘一個懷抱,一個溫柔急切的懷抱。
嘉禾睜開眼,見到了熟悉的銀蓮小冠。沈雲亭緊緊將她護在懷裡,微顫著聲對她道:“沒事,我在。”
後花園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銀朱和那場“意外”的大火所吸引,所有人手忙腳亂忙著救火,沒有人注意到不遠處被沈雲亭緊緊護在懷裡的嘉禾。
禮花炸裂的大火越燃越烈,嘉禾後知後覺地害怕起來。如若方才銀朱未推開她,那她眼下必定陷身火海,容顏毀儘尚算小事,她會死在大火也未可知。
眼眶潮了一圈,下意識揪緊將她護在懷裡的那人。
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我怕。”
“彆怕。”那人道,“沒事了。”
這聲“彆怕”跨越歲月,她再一次從救她那位少年的口中聽見這話。
恍然間,嘉禾的眼睛變得清明。
她心裡已經有了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