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操心的事有一籮筐。
沒有太多放鬆的時間,商粲囫圇整頓完後就去碧落黃泉妖主殿找挽韶,走到門口就看到對方正被幾個妖族長者團團圍住,個個都吹胡子瞪眼睛的。被圍在中間的挽韶耷拉著一張臉,麵對長者們的言語炮火訥訥稱是。
商粲耐心在門外站著,等到長者們都離開後才探出頭,走到蔫頭耷腦趴在桌上的挽韶身邊。
“……對不住,害你被罵了。”
“沒事,反正我這次自作主張硬是要出去本來就是會被罵的。”
挽韶哼哼唧唧地坐直了,頗心累地揉了揉太陽穴。
“簡單來說,黑鍋我們是已經背上了。”
“根據剛才老爺子們的說法,天外天遭碧落黃泉襲擊一事已經傳開了,包括你的出手——”她說著突然憤憤不平起來,“明明沒你放火的話天外天非得死點兒人不可,這傳聞裡倒是半句都不提。”
“最可氣的還不是這個!你難以置信。就算你已經清場清成那樣了,天外天那幫沒用的竟然——”
挽韶說著惱怒起來,一拍桌子站起身。
“——竟然還是讓那群假冒碧落黃泉名義的家夥把道心蓮子搶走了!”
“……”
商粲一時啞然,下意識反問道:“……真的假的?”
“這還能有假嗎!是那個什麼代掌門裴琛親口說的!”
挽韶氣哼哼地重新坐下,恨鐵不成鋼地咬牙道:“真是繡花枕頭一包草,早知道道心蓮子這麼好搶,我們就應該先下手為強搶了再走,可惡!”
比起挽韶,商粲表現的要更冷靜些。她很快從荒謬感中脫出身來,稍蹙起眉。
“……有點奇怪。”
她總覺得事有蹊蹺。
當時妖獸來襲直衝擂台,現在想來大約就是因為那時道心蓮子就在裴琛身上隨身攜帶。
商粲雖然曾經說過裴琛不如她,但他能當上天外天代掌門,也自有一番本事。在她打破靈力結界後,單憑那群徒有數量不成氣候的妖獸,怎麼想都應當不可能從恢複靈力的裴琛手中奪走道心蓮子。
是在她們離開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還是說——
商粲眸光漸冷,思緒重新回到那時的擂台上。
當時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又很快引起了場麵的混亂,讓她難以著手去查,但商粲心中一直耿耿於懷。
——是誰傷了雲端?
商粲自負在擂台下與雲端並肩作戰時絕沒看漏她一眼,在雲端提出要去打開結界時她都還是好端端的,就算是在妖潮裡戰了將近一個時辰,雲端那身素白衣衫卻沒沾上一絲血跡,宛若那片修羅地獄中最初的一片雪。
要說商粲的注意力從她身上移開的時候——隻有一刻,隻有那麼一刻。
是在回到擂台上之後。
她那時想當然地放鬆了警惕,以為妖潮被擋在擂台上的修士之外,就可以尋得片刻喘息。
偏偏雲端就是在那時受傷了。
商粲腦中不可避免地回想起她倉皇轉過身時看到的景象,仿佛時間都變慢了,她眼睜睜看著暗紅色的血跡慢慢滲透雲端一塵不染的白衣。
她仍能感受到仿佛身體中的血液都驟然變得冰冷的錯覺。
商粲用力閉了閉眼,揮去惡寒。
假冒碧落黃泉和她的名頭,讓裴琛丟了道心蓮子,在擂台上傷了雲端。
她聲音微沉,低聲道。
“那些仙門修士裡……有內鬼。”
*
雖然是有了這麼一個推測,但在完全沒有證據的當下,這個推測對碧落黃泉其實毫無幫助。
結束了和挽韶的商討,商粲拖著腳步回到了她黑漆漆的居所,也不去點燈,徑直重重倒在了床上。
遲來的疲憊和隱痛傳遍四肢百骸,商粲想撐起身子,卻沒能成功,隻勉強撐著開始變得混沌的腦子去思考方才和挽韶交談的事。
——碧落黃泉該如何是好?
隻有她們兩人真真切切地知道攻上天外天的妖潮不是碧落黃泉的手筆,但偏偏她們兩個的確喬裝改扮混進了天外天,商粲更是出了手,在眾多修士麵前暴露了身份,正和那幾日假粲者的行蹤對上了線。
天外天遭襲,再加上現在道心蓮子還被奪走了,怎麼想這筆賬都會被修士們不由分說地算到碧落黃泉頭上。
商粲對此心懷愧疚。
她知道是她的出手直接導致了這個結果。如果當時她沒有召出天火,那麼碧落黃泉或許還有些爭辯的餘地,而不會像現在這般,落得修士口中的“證據確鑿”,百口莫辯。
碧落黃泉的居民都待她極好。她不過是在數年前碧落黃泉發生叛亂時為還恩情出手相助,就被妖族們記到如今,視若親族般相待。就算是她的所作所為可能會危及碧落黃泉的現在,挽韶和長者們也絕口不提她的錯處。
商粲絕不想給碧落黃泉帶來什麼麻煩,但是……
但是商粲卻清楚地知道,就算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恐怕她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
明明要考慮的事堆積如山,就算除去碧落黃泉的事,商粲自己也還應該去考慮被楚銘認出身份後會帶來什麼樣的影響,以及雲端因為模糊的印象而對她生出的莫名執著——不論哪一件,都足夠讓她焦頭爛額。
但商粲放棄了繼續想下去,她自嘲地想著左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然後放縱自己的精神沉入一片黑暗。
在徹底昏睡過去之前,商粲突然迷迷糊糊地冒出個念頭。
腰上……沒留下疤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