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了, 但是沒有感到很痛苦。
巨浪掀起來的那一瞬間,商粲是想著要躲開的。
但不知為何,她的身體像是被麻痹了一樣無法按照心思動作, 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忘川水將自己吞沒。
她被平地驚雷般的浪頭卷進忘川, 然後緩緩下沉。
神誌意外的還很冷靜, 商粲嘗試著動了動手腳,發現已經奪回了身體的控製權,但卻仍是無濟於事。
商粲會水,但不知是不是這忘川的異常, 無論她怎麼揮舞手腳也無法讓自己浮起來, 想要調動靈力也覺得力不從心,隻是緩緩卻不容置疑地下沉著。
……真是處處有危機, 她今天是不是運氣不太好?
不知怎的還能分心去想這種事, 商粲意識到她的視力似乎在被漸漸剝奪, 不管往哪裡看都是混沌一片,讓人開始分不清自己是在往上還是往下。
肩頭很燙,商粲猛地想起那裡放著一團火, 她想去調動它,但就連火焰的溫度也越來越低,最終倏地消失無蹤。
也對。商粲無奈地想著, 水裡是生不起火的啊。
視野慢慢陷入黑暗,在連腦子裡在想些什麼都變得不清楚的時候,商粲似乎在黑暗的水底看到了一抹白色閃過, 然後是清冷的聲音遠遠傳來。
“——師姐。”
真糟糕。
商粲半閉著眼睛, 漫不經心地看向那熟悉的白衣烏發,心中禁不住生出荒謬的情緒來。
……怎麼辦呢,掉到了忘川裡, 現在好像又被幻覺纏上了。
雲端現在一定……很擔心吧。
她定定看了半晌,向那個模糊的人影伸出了手。
*
“噗哈!”
商粲從水中猛地探出頭來,立刻被人捉著腕帶上了岸。
她渾身都像散了架似的沒有力氣,不成樣子地癱在地上,用力捂住胸口,忍了半晌後終於還是嘔了幾次,把嗆了的水吐出來,中間還夾雜著暗紅色的鮮血,在地上氤氳開來。
“師姐、你怎麼樣?”
有人輕輕撫著她的後背,聲音中是不加掩飾的擔心。
商粲腦中嗡嗡作響,總覺得像是隔著層紗在思考一樣,重重的念頭中難以捉住重點,很容易讓人變得焦躁。
“在清漣湖上問心的時候、師姐從荷葉上翻下去了。”熟悉的聲音繼續說道,“很多人都是這樣,師姐已經算堅持的久的了,我儘可能快的把師姐帶上來了——怎麼樣?還是難受嗎?”
清漣湖,問心。
商粲心中一動,猛地抬起頭。
眼前是雲端含著憂色的清澈眼眸,她墨發濕漉漉地垂在耳側,稍有些狼狽,但她卻沒有去理,隻專注地盯著商粲看,絕色麵容上是毫無虛假的關心。
……但眼前人的身量樣貌、似乎都比商粲印象中的要更……年幼一些。
商粲愣愣看了半晌,突然轉過頭去,瞬間被眼前撲麵而來的湖光天色懾住了心神。
身後是巨大的湖泊,湖上荷葉蓮花叢生,微風拂來,美不勝收。
隻是眼下湖麵一些巨大荷葉上仍端坐著些緊閉雙眼的少年修士,個個都多少有些麵容扭曲。而湖裡則上上下下撲騰著更多同齡修士,看起來是都和她剛才一樣在問心時從荷葉上掉了下去。
……是這樣嗎?她是從荷葉上落水、然後被雲端撈了起來?
商粲懵懂想著,隱隱作痛的腦中緩緩理解著眼前的一切,卻很快被針刺般的痛感打斷了思考,輕喘著低下頭去。
“太慘了商粲,這可是第二次了。”
身旁突然傳來了帶著調侃的熟悉男聲,然後有條乾爽的布被放到了她頭上,暫時遮住了她的視野。
商粲愣愣地扯下乾布抬頭看去,看到了年輕的楚銘。
“你和天外天是不是八字不合啊?”大概是把商粲的異常當做是剛剛落水的後遺症,他回頭看了看商粲方才吐出的血水,麵色一凜,“在青嶼問心的時候可沒出過這種事……我們還是快點去醫廬看看吧。”
“天外天……”
商粲喃喃重複著,手上忽的一輕,是乾布被人接了過去,然後輕柔地擦起她麵上的水來。
“天外天問心本就嚴苛,師姐不必多想。”雲端動作很輕,柔聲道,“還是先把濕衣服換了,然後我和師姐一起去醫廬取些藥吧。”
“……嗯,好。”
商粲定定看著她清麗無暇的麵容,心中那份曖昧不明的不安定感漸漸消去。
是啊,她是青嶼玉衡峰的大弟子,現在正在天外天遊學,剛剛在問心時失利,從荷葉上摔了下來。
但也沒關係,反正每次天外天問心都是有一大半人過不去的,也算正常。
現在應該先收拾一下自己,然後去醫廬找醫師看看自己怎麼會吐血。
至於其他的事……
商粲垂下眼簾,任由雲端擦拭著她的頭發。
……就之後再想吧。
*
“什麼啊,你們都通過問心了嗎。”
從醫廬出來,商粲手上拎著沉沉幾個藥包,不太開心地嘟囔著。
“是啊。”楚銘向錯過了精彩瞬間的好友補充道,“尤其是雲端師妹,我聽說她進入問心不到十分鐘就睜開眼了。是在場所有人裡第一個通過問心的呢。”
聽了他的話,商粲立刻就高興了起來,興高采烈地看向身邊麵色淡淡身姿筆挺的雲端:“好厲害!端兒真棒!”
方才被楚銘誇獎時還能麵不改色的雲端稍有些赧然地抿了抿唇,輕低下頭:“大概是我的問心比較簡單。”
“此言差矣。天外天問心可沒有簡不簡單之分。”商粲認真糾正道,“所有人都是以那個清漣湖作為問心的媒介,雖然聽說問心的內容是因人而異的,但想必難度也不會差到哪去。”
“是啊是啊,不然商粲也不能問了兩次都沒通過。”
“……楚銘師兄、是想和我切磋一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