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千鬼族傾巢而出,一夜之間修仙界天翻地覆,人人自危。
楚銘稍顯狼狽地抹去額上細汗,他這幾日都沒能睡個安穩覺,自從鬼族不知從何處襲來後,他就一直帶著青嶼弟子四處救援,儘可能地不讓無辜百姓受害。
不止青嶼弟子,各大仙門都在對這突如其來的災變做出反應。作為年輕弟子中的領軍人物,楚銘分身乏術,好不容易得了片刻喘息,又聽到旁邊同樣剛剛經曆過一場惡戰的同門憂心忡忡道:“……雲中君怎麼還沒有消息,這些鬼族來勢洶洶,怕是要對她不利的。”
楚銘一愣,將舉到唇邊的水壺放下,不由得出了神。
全青嶼也隻有他知道雲端和商粲在雲城,他有心想放這兩個人好好休息一陣子,故而沒有上報。但事到如今,戰事一觸即發,楚銘時時在空隙中擔憂起她們兩個來。
她們現在還在雲城嗎?有沒有遇到什麼危險?商粲的眼睛還沒好,就算她有本事也施展不出來,但好在她和雲端師妹在一起,雲端師妹一定是不會讓她陷入危險的,隻是無瑕仙體本就受人垂涎,希望不要被有心人趁亂鑽了空子——
楚銘想著就焦慮起來,當下就起了想先去和那二人會合的心思。但不知為何,今日他似乎格外繁忙,坐不到一會兒就又聽到有青嶼門人急急傳來北方村落遭襲的消息,他隻好再次持劍而起,向那邊趕過去。
路途中,楚銘打量著周遭的修士,疑惑地輕嗯一聲,向旁邊的人問道:“……怎麼感覺人少了許多,好像除了我們青嶼之外都沒幾個人了?”
“確是如此……”年輕弟子忐忑地掃過幾眼人群,壓低聲音道,“天外天的代掌門今日一早就急匆匆地帶著不少人走了,說是有要事去做,但偏偏就是沒帶我們的人去,也不告訴我們是要去做什麼……我覺得有些蹊蹺。”
楚銘心中一跳,生出幾分憤懣的同時又感到些不明所以的不安,他莫名感到焦躁,正想要進一步打聽天外天去向的時候,餘光突然掃到一點素淨白色正翩翩然自天際向他飛來。
他立刻轉過頭去,愣愣盯了半晌,大喜道:“是紙鶴!”
年輕弟子還沒反應過來,就見玉山君幾步迎了上去,麵上擎著驚喜交加的笑容,伸手小心接住那隻紙鶴,隻略一打量就笑的眯起了眼睛。
是商粲的手筆。
雲端折的紙鶴向來更加工整,折線都一板一眼的,折幾十個都像是同一個似的。而創始人商粲卻沒那麼講究,這個翅膀長,那個嘴巴癟的,每個看著都不太一樣。
他沒料到這麼多年過去還有機會收到商粲的喚靈紙鶴,不由得生出幾分傷懷的感慨。想到自己還在後輩麵前,楚銘忙勉強收拾好心情,輕觸紙鶴聽取商粲的傳聲。
“……”
紙鶴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來。楚銘不明就裡地看了看紙鶴,正疑心是商粲在耍他的時候,就忽的聽到了那個人平靜的聲音響起。
“……青嶼東南方向,五十裡外,禦劍大約一盞茶的時間,有座孤山。”
話題開始的十分突兀,楚銘一愣,聽到商粲淡淡道:“就是曾經被妖潮襲過的那一座,你應該多少有些印象。”
啊,是雲端下山遊曆時險些遇難的地方。楚銘恍然地挑起眉,心中不安的預感卻越來越強烈。隻能說出主人錄製好的字句的紙鶴卻不明他的心思,繼續一板一眼道:“從山腳小路上去,順著走,直到看見一顆被火燒過的樹為止,再之後就順著火灰走,我施了術式,不會散開。”
她無甚波瀾的聲音突然停住了,頓了片刻才重新響起,仿佛剛才的停頓隻是楚銘的錯覺,商粲的聲音冷靜到近乎不近人情。
“雲端在那裡,把她帶回青嶼吧。”
楚銘腦中轟的一聲,還沒能完全領會商粲話中的意思,就聽到那人的聲音又沉寂下去,他急躁地捉住紙鶴,瞪大了眼睛又不敢多用力,好半晌才聽到聲若有似無的輕聲歎息。
“……本來覺得該跟你說點什麼,但也想不出什麼東西來。”
那人溫和地說著,楚銘幾乎能想象出她說這話時的模樣,若無其事的簡直要惹人生厭——
“我曾經在玉衡峰的禦音木下埋了一壇酒。”
商粲說的雲淡風輕,像是隨口閒談般說道:“這麼多年過去,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喝。你想要的話,就拿去吧。”
話音落下,紙鶴最後動了動翅膀,隨後靈氣散去,再無生氣。
“——”
楚銘捧著紙鶴的手微微顫抖起來,他想要用力握緊又舍不得,隻死死地咬住了牙,額上都顯出些青筋。
他身側的年輕弟子被他這副模樣所懾,喚靈紙鶴的傳聲隻傳給了楚銘一個人,弟子不明就裡,遲疑了片刻才壯著膽子想上前搭話,楚銘卻先他一步動作起來,急急轉身離開。弟子一愣,忙小跑幾步跟上,磕磕絆絆道:“玉、玉山君,我們不是要去那邊的村落嗎——”
“你們先過去。”楚銘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弟子看到他握著劍柄的手都因用力泛起白來,“我要去找人。”
“找人?”弟子疑惑地重複了一遍,道,“什麼人?需要我們幫忙嗎?”
“……”
楚銘步伐稍頓,俊秀麵上慢慢顯出中咬牙切齒的悲愴。
“……幫不上忙的。”
年輕弟子看到向來穩重的玉山君失魂落魄地笑了,抬手捂住眼睛,啞聲道:“……此行怕是……什麼都帶不回來了。”
*
遮天蔽地的火焰。
建起的屏障在無儘的火流星前如紙般脆弱,火焰凝成的巨手輕而易舉將人拋到一邊,周圍充斥著灼燒的氣味,溫度高到讓發絲都蜷曲燃起,每呼吸一次都感受到火燒火燎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