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晚歌沒有回答。
“你承認自己已經喜歡上彆人來是不是?為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要拋棄與自己相守了半輩子的丈夫?”
阮林林皺眉,“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你無權過問。”
“我有權利!我是你們的女兒!”
程晚歌眼眶發紅,“你不能隨隨便便拆散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幸福家庭,你不能讓我以後無家可歸,我不允許你們離婚!不允許!”
最後幾句是喊出來的,淚水宛如洪水決堤,傾瀉而下,轉眼就打濕她的臉頰。
阮林林完全能理解她的感受。
如果哪天自己的父母突然要離婚,她估計也會像程晚歌一樣崩潰。
但她不打算因此改變計劃。
“晚歌,你已經是個很厲害的人了,身邊也有人愛你,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的能力過得很好。我與他時日無多,隻想趁最後的機會讓彼此都過得自由一點,這個要求不算過分對嗎?”
程晚歌抬起頭,用紅腫的淚眼看著她,幾秒後撲進她懷中,放聲大哭。
“媽……我不要你們分開……”
阮林林頭一次看見這樣的程晚歌,心中帶著歉意,歎了口氣,輕輕抱住她,一下一下的撫摸她的頭發。
半小時後,程晚歌戴上墨鏡離開。
阮林林將被眼淚打濕的紙巾丟進垃圾桶,拿出手機,翻到通訊錄裡顧青雲的號碼,指尖懸在上空,遲遲點不下去。
他們真的要離婚了嗎?她真的要離開這個家了?
算了,長痛不如短痛。
電話接通,她低聲問:“你晚上能不能過來一趟?我有點事想跟你談。”
顧青雲聲音溫和。
“好,晚飯想吃什麼?我幫你帶過去。”
“不用了,來了再說吧。”
她掛斷電話,又打了一個給蘇城。
既然決定與顧青雲離婚,那不如也一鼓作氣的跟蘇城和父母攤牌。
三人都很愛她,如果他們能接受,那就一起生活。
要是不能接受,她也可以早作打算。
蘇城很快接了電話。
“喂,程奶奶,你這個手機已經開機了嗎?太好了,這兩天沒什麼事吧?”
即便已經聽過無數次,阮林林對於他的這個稱呼依舊無法適應,尷尬地笑了聲。
“嗯。”
“那就好,我一直很擔心你,可電話打不通,你家外麵又全是人,進不去。”
他話頭一轉,“對了,關於那五百萬的事,我們要不要聊聊?”
阮林林心不在焉。
“既然已經給了你,那麼如何使用你決定就好,不必事事征求我的意見。”
蘇城沉默兩秒,說道:“不是的,我還是覺得拿你的錢實在容易讓人誤解,你家中的情況也有點複雜,要不然……還是還給你吧,我自己想辦法貸款。”
“你能貸得到?”
他笑了聲,“隻要努力,總是有機會的。”
阮林林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梢。
“那我們明天見麵詳談,我發地址給你。”
“明天?”他支吾起來,“晚兩天怎麼樣?我可能比較忙。”
他的狀態就像在掩蓋什麼,阮林林毫不猶豫地說:“就明天,如果你忙,晚飯後來也可以。”
“好吧,我們明天見。”
放下手機,她去了趟衛生間。
彆墅太大,太空,她總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在牆壁間回蕩,聽起來那麼寂寞。
晚上七點,顧青雲來到彆墅門外,按下門鈴。
三分鐘過去,裡麵毫無動靜。
他又按了一次,等待幾分鐘。見始終無人出來,撥打她電話。
等候聲響了很久,他即將放棄時,那邊突然接通,傳出痛苦的喘息。
顧青雲瞬間意識到不對勁,“你怎麼了?”
“我……下樓梯的時候摔了一跤……好疼……”
“摔哪兒了?還能過來開門嗎?”
她忍痛說道:“物業那裡有鑰匙,你去拿一下,我在客廳。”
顧青雲轉身跑去拿鑰匙,很快帶著保安回來,推門一看,她趴在樓梯下方,左腿不自然地顫動著。
顧青雲手裡本來拿了些東西,見狀想都沒想就隨手一扔,衝過去想把她抱起來。
保安忙道:“先生,您年紀大了,我們來吧。”
他沒有理會,把阮林林打橫抱起,回頭吩咐。
“快叫救護車!快!”
救護車十分鐘內趕到,將二人送到醫院。
阮林林左腿輕微骨折,打了石膏。顧青雲則因為耗力過度,韌帶拉傷,貼了兩副膏藥。
二人轉移到病房裡,阮林林躺在床上吊著腳,顧青雲坐在床邊貼著膏藥,畫麵怎麼看怎麼滑稽。
她盯著自己腳上的石膏,心猿意馬,已經準備好的話突然說不出口。
顧青雲摸摸她的頭發,“還疼嗎?”
她搖頭。
“你嘴唇都乾了,我給你倒杯水吧。”
不等她回答,他起身去倒水,回來後親手喂到她嘴邊。
阮林林心中的感覺彆提多詭異,勉勉強強喝了幾口水,鼓起勇氣,咳嗽兩聲道:
“今天真的很謝謝你。”
不然她現在還斷著腿一個人躺在客廳呢。
顧青雲隨手把水杯放在床頭櫃上,淡淡道:“不用感謝,應該做的。”
他的確有義務做,但不是對她,而是對原主,程夢芝。
他越好,她就越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彆人的。
阮林林垂眸看著被子,顧青雲拉開抽屜翻了翻,拿出一本本子和一隻中性筆。
“我給你畫張速寫吧。”
堂堂一藝術大拿給自己畫速寫?阮林林受寵若驚。
“你的胳膊才貼了膏藥,會不會……”
“沒關係,找點事做。”
“那好吧,我要擺pose嗎?”
他頭都沒抬,筆已經嫻熟的在紙上劃動,發出簡潔利落的刷刷聲。
臉都不看也能畫速寫?阮林林深刻懷疑他在忽悠自己,但對方那專注的模樣又不像裝的。
病房裡連空氣都是安靜的,隻有筆尖劃過紙張時發出的摩擦聲。
她一動不動地躺了會兒,看著外麵霓虹閃爍的城市夜景,忍不住說:
“你有沒有想過,要是自己沒能醒來,會是什麼樣?”
他筆尖停頓,想了幾秒才說:“想過,會覺得很對不起你。”
“……我是說你自己。”
他嘴角微揚,“這輩子除了你,我已經沒什麼可遺憾的。”
“那你之後有沒有什麼打算?”
顧青雲抬頭,目光清明。
“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不用緊張,直說就行。”
他都這麼說了,阮林林也不再遮遮掩掩。
“我記得你剛出院回家那幾天,說願意跟我離婚的事……還算數嗎?”
這句話一出口,就像丟出了一枚定時裝置已損壞的□□,提心吊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炸。
顧青雲平靜地看著她。
“我以為你已經不會再提這件事了。”
“為什麼?”
“當初之所以想離婚,是因為你擔心三個孩子相處不和,老大老二針對老三,所以希望分開生活。現在老大老二已經走了,問題消失。”
原來原主還做過這種打算麼?
阮林林道:“可我還是覺得大家分開比較好,當然你千萬不要誤會,我不是因為中獎後有錢就見異思遷,而是……”
她停下來,不知道該怎麼說。
顧青雲主動說道:“我不會誤會。”
“真的嗎?”
“你能堅持這麼久已經很努力了,換做是我,大概根本無法忍受偽裝成彆人生活。”
他的聲音波瀾不驚,阮林林卻聽得腦袋裡嗡的一聲,下意識裝傻。
“什、什麼偽裝?你說話好奇怪,哈哈。”
顧青雲歪著頭,繼續用筆在紙上勾勒。
病房再次安靜下來,阮林林的心裡卻有如波濤翻滾,分秒間閃過無數猜測。
他知道了?知道多少?什麼時候發現的?
為什麼說一句就不說了?
她不敢回頭,偷偷從窗戶玻璃上看他的倒影。
顧青雲那麼清瘦、優雅,雪白的頭發像鬆樹頂上的一片雪,半低著頭,垂眸看畫。
她舔了下嘴唇,給自己加油打氣。
“老顧……”
“畫好了。”
對方把本子遞過來,她愣了愣,定定心神看了一眼,渾身僵硬。
顧青雲不愧是大師,用如此簡陋的工具,和短暫的時間,便能勾勒出一個栩栩如生的女性麵龐。
可問題是……畫上的人根本不是程夢芝。
而是一個與她有著六分相似,年齡約二十出頭的年輕女人!
“你應該剛畢業不久,身高一米六五左右,皮膚白,長發,長相清秀,大眼睛。家庭關係和睦,父母感情良好,經濟條件中等,有男朋友,對不對?”
阮林林目瞪口呆。
“你對藝術有一定了解,但手繪能力一般,是不是學設計的?”
這下更讓人震驚了,她用力拍拍臉頰,企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喉嚨裡仿佛卡著魚刺,阮林林艱難地吞咽了一下,而後才忍住緊張抬起頭,瞳孔顫抖。
“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顧青雲往後靠了點,背脊仍然筆直,絲毫不像其他老人般佝僂。
“猜的。”
“不可能,猜怎麼會猜得那麼……”
那麼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