譙縣百姓暴動之事打的阿婉有些措手不及。
譙縣是豫州曾經的刺史部寓所所在, 後因黃巾之亂, 譙縣陷落,曹操定都許都後, 就將刺史部轉移到了離許都很近的陽翟,等阿婉將豫州所有郡收入掌中後,必定還是要回譙縣的。
不管譙縣百姓是因為什麼而暴動, 都是必須要鎮壓下去的。
於是阿婉乾脆直接讓呂玲綺和糜蟬帶著女兵和騎兵過去了, 與他們一起過去的還有曹貞與黃月英二人。
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唐藥兒有些不解的問道:“師父,為何要讓她們也跟著過去?”
“該讓她們見見世麵了。”阿婉歎了口氣, 轉身往城裡走。
比起幾年之前就被她派遣到皇帝劉協身邊的唐藥兒相比,曹貞與黃月英兩個人被保護的密不透風。
她們或許聽說過外麵民不聊生, 卻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民不聊生。
“豫州人手不足,沒時間等了。”
唐藥兒沉默, 默默的跟著阿婉身後回了城裡。
她對阿婉的決定一向尊重,她自己本來就是很小的時候就進了長安宮保護陛下。
說真的, 黃月英和曹貞能‘單純’這麼多年, 唐藥兒也覺得驚奇, 若不是他們師門之間沒那麼多爭鬥,恐怕被宮闈鬥爭洗腦許多年的唐藥兒都要開始懷疑阿婉是否存在‘偏心’這一說了。
黃月英和曹貞還是第一次為阿婉辦事。
所以她們一路上都很興奮, 可這份興奮到了譙縣後就蕩然無存了。
遍野屍骨, 滿地荒蕪。
難民的神情麻木而無望,他們手中拿著棍子,穿著單薄的衣裳, 瘦骨嶙峋的蹲在角落裡,目光死死的盯著她們,仿佛隻要她們一有異動,便衝出來與他們決一死戰。
眼神中的決絕震撼了這些從未見過血的女子們。
反倒是糜蟬,策馬從後麵追上來:“玲綺,天色漸暗,我們在這裡紮營。”
呂玲綺環顧四周,很小的一個鎮子,周圍也很開闊,就算那些村民想要夜襲也不是很容易,於是點點頭:“好。”
“傳訊下去,紮營。”糜蟬轉過身對跟在身側的副官說道。
“是,師母。”副官抱拳,轉身騎著馬跑了。
很快,營地帳房豎了起來,最中央的空地更是燃起了篝火,火勢不大,被鎮子的房屋阻擋著,在遠處也不容易看出這裡有篝火。
呂玲綺脫掉身上的鎧甲,換上平常的衣裳,背著手在篝火旁走了兩圈。
“阿貞,帶著你的徒兒們去鎮子裡看看,是否有疫情。”
曹貞點點頭,從荷包裡掏出麵紗覆麵,轉身帶著自己的十幾個徒兒快步的朝著營地之外跑去。
穿著粉衣粉裙的女子,看似婀娜卻速度極快。
遠遠望去就好似步步生蓮,迅速消散在鎮子的屋簷碧瓦間。
糜蟬吩咐自己的幾個徒兒:“跟上去,彆讓百姓傷著她們了。”
背著巨劍的男女抱拳後快速的追著她們的方向跑去,他們身穿金色華服,身背巨劍,行走間好似縮地成寸,不一會兒就追上了那些粉裙女子。
“走,我們也出去走走。”呂玲綺側過身子邀請糜蟬。
“好。”糜蟬點點頭,跟隨著呂玲綺在鎮子裡逛了起來。
這個鎮子,破敗,蒼涼,毫無生氣。
比起曾經的範縣還要荒涼,路上空無一人,家家戶戶門扉緊閉,似乎在恐懼,又似乎裡麵真的沒有人。
“這裡的百姓都怕了穿盔甲的了。”呂玲綺一邊走一邊歎氣。
“士族家家戶戶豢養部曲,恐怕也是因為此事。”糜蟬的臉色也有些凝重:“我隻怕阿貞和月英受不了。”
“這是她們必經的過程,若是連這點兒都受不了,日後真要上戰場了可怎麼辦?”
“說實在的,其實我在與夫君成婚之前也未曾見過血,第一次跟著夫君出去鎮壓暴民回來後,我整整半個多月都不能安眠,隻要閉上雙眼,就仿佛看見那些人死去之前的模樣。”
呂玲綺抿了抿唇:“我第一次上沙場,是在我五歲的時候,母親帶著我,站在遠遠的高山上,看著父親衝在前麵……”
糜蟬聞言,頓時心疼的看著呂玲綺。
才五歲的孩子,恐怕嚇壞了。
“你想什麼呢?我怎麼可能被嚇到,我以後可是要做統帥的人。”呂玲綺嗤笑一聲,一把將糜蟬攬進懷裡,攬著她往前走,卻不想,剛拐彎就聽見不遠處的嘈雜聲。
“你們給我滾!敢往前走一步,老婆子就和你們同歸於儘。”
“滾啊~我兒子不是病,他沒有病,他就是累了……嗚嗚……老天爺啊,我兒子沒病啊……”
哭嚎聲一陣陣的傳來,呂玲綺與糜蟬對視一眼,連忙跑了過去。
“出了什麼事?”呂玲綺眼尖的看見一個穿著金色綢衣的男子護著身後粉裙的少女,是糜蟬和曹貞的徒弟們。
“將軍,他們家的兒子明明就病了,我問了兩句這位阿婆就不停的哭天抹淚的,還拿棍子打我們。”粉裙的七秀弟子鬱悶極了,跺跺腳說道。
“胡說八道,我兒子才不曾病。”老婦人眼睛一睜,手裡緊緊的抓著木棍,若不是對麵的人身上各個都有武器,說不得她已經砸上來了。
“老人家,還是讓軍醫為你兒子看一下病,若無病更好,若有病還是早些治,莫要耽擱了時間為好。”糜蟬連忙勸道,隻一眼,她就看見老婦人眼底的恐懼,她不由得歎了口氣:“老人家你放心,我們是豫州牧的部下,如今正是來譙縣治療疫情的。”
老婦人愣了一下,眼神動搖了一瞬,隨即又堅決起來。
“彆哄騙我了,我兒子沒病,豫州牧……豫州牧和那些人是一夥兒的,你們都要我們死,都要我們死啊。”
“老人家……”
“彆說了,你們都是小娘子,豫州牧怎麼可能會收你們做部下?你們哄騙老婆子我一個沒用的,還有良心麼?”
呂玲綺聽著不耐煩,直接眉頭一皺:“不知你可否聽說過司農仙?”
“司農仙?”老婦人的手頓時一頓,睜大了眼睛,然後搖搖頭:“不曾聽說過。”
呂玲綺:“……”
不是說師父‘司農仙’的名號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麼?
呂候這人現在說話怎麼越來越不靠譜了?
“老人家,你莫害怕,如今的豫州牧乃是陛下親封,我們這些女子之所以是豫州牧的部下是因為如今的豫州牧與我們一樣,也是一個女子,兗州徐州那邊的百姓都知曉她,此次我們之所以會過來,也是聽聞說士族焚燒百姓之事,州牧大人才派我們過來的。”
老婦人將信將疑的望著說話溫溫軟軟的糜蟬。
“如今豫州荒蕪,百廢待興,正是用人之際,州牧大人怎會任由百姓被欺壓呢?”糜蟬朝著老婦人走近了兩步,又指了指後麵的七秀弟子:“那是軍醫,讓她為你兒子瞧瞧,若你兒子真病了,延誤了治療,反而不好。”
提到自己的兒子,老婦人頓時動搖了,可她還是不信任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