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 去, 給我拿一份寒食散來。”
曹操突然伸手, 一把攥住荀彧的手, 狠狠的捏了一下。
荀彧的目光從輿圖上轉移到曹操的麵上,這才發現,曹操雙目猩紅, 牙關緊咬, 渾身顫抖,額頭冷汗直冒,鼻翼微張, 正壓抑著那快要重重喘出的呼吸。
“主公!”荀彧心中一驚,連忙大喊一聲,伸手扶住曹操, 將他扶到榻邊坐下。
“主公,你怎麼了?我現在就去叫大夫。”說著, 荀彧就要起身去喊大夫。
卻不想被曹操一把拉住。
“莫要聲張。”曹操的手還在微微顫抖, 掌心冰涼且濕潤,可見他這會兒正全身冒著冷汗。
“主公, 可是頭疼?還是哪裡不舒服?”
“無事,你且去拿一份寒食散來,再給我將鄒氏喚來。”
曹操閉上眼睛不願再說話, 荀彧沒辦法,隻得起身拿了一份寒食散給他,然後又讓仆從去喚鄒氏, 等鄒氏來了之後,他才起身退了出去,站在院子裡等了一會兒,屋子裡麵就傳來了胡鬨的聲音。
荀彧的臉色有些難看。
曹公雄才大略,一心為了這天下籌謀,不是那種耽於床笫之歡的人,他能看的出來,在用寒食散之前,曹操還未有這樣的心思。
而且……到底是什麼藥,竟然會讓人變成這副模樣。
荀彧陡然想到一直服用寒食散的皇帝劉協,再想想這些年愈發瘦弱的皇帝,和宮闈中不停出生又不停死去的皇子皇女,荀彧隻覺得心底一陣冰涼。
這藥……到底是救命的良藥,還是控製人心的惡鬼?
一時半會兒曹操是不會出來了。
荀彧一腳輕一腳重的走出了曹操的宅邸,回到家中,正巧看見唐氏牽著小兒子的手,正在為他讀書。
“夫君。”唐氏起身迎了過來。
“你又在作甚?靈兒呢?”
“靈兒備嫁,哪能像以前那樣到處亂跑。”唐氏伸手為荀彧整理衣裳,想到女兒荀靈的婚事,唐氏就忍不住的一臉笑。
陳氏乃是名門,荀氏亦是士族。
哪怕陳群年歲稍微大些,卻是門當戶對,十分般配,而且男子年紀大些也會疼人,荀靈日後和陳群在一起,必定如同在閨中一般被嬌寵,若是再為陳群生下幾個嫡子,未來這嫡夫人的身份必定更加尊榮。
唐氏滿意的是陳氏之名,那荀彧滿意的就是陳群乃是自己好友,日後必定會對荀靈好。
隻是夫婦二人滿意了,卻誰也不曾問過荀靈可願意。
此刻的荀靈正靠在榻上,身邊兒的丫鬟手裡拿著一張脆弱的紙,正在給荀靈讀信。
信是曹貞寫的。
曹貞自嫁給孫權後不久便夾在曹婉和曹昂兩個人之間不知該如何選擇。
如今孫權正帶著她到處行走。
雖然心中依舊苦悶,可信中描寫的沿途風景卻讓荀靈心醉不已,尤其是近日,通信愈發頻繁後,心中更是想著,若是當年她未曾聽母親的話,依舊跟隨在曹大娘子身邊的話,是否如今也會如曹貞一般,天高地闊,任她遊走。
想當初,一個糜蟬,一個曹貞,一個黃月英。
她們三人如今都過的那般肆意,那般快活,反倒是她……如今身陷後宅,再無脫身的可能。
“哎……”幽幽的歎了一聲。
“娘子怎麼了?可是奴讀錯了?”丫鬟是荀靈信任的丫鬟,讀書習字都是荀靈啟蒙,認識的字不多,這會兒生怕自己讀錯了惹荀靈不高興。
荀靈擺擺手:“沒有,將信收起來吧,莫要再讀了。”
“是。”
丫鬟起身將信收到銅鏡前的藤匣子裡。
匣子裡早已有厚厚的一摞書信了。
曹操對寒食散的依賴性讓荀彧感覺心驚不已,他此時也顧不得對阿婉留下的大夫的忌憚了,連夜便找了個借口讓人請了大夫過來,曹操對這大夫的態度十分複雜,若說信任,卻總是忌憚的派人過去監視他調查他,若說不信任,若真的哪裡不舒服了,還是會叫這大夫去給自己瞧瞧。
所以,荀彧對大夫說出曹操的異樣,也沒什麼心理負擔。
說完後,大夫的神情就變了。
變得格外的怪異,卻沒有疑惑,有的隻有了然。
“寒食散會成癮之事,我早已和曹公言明過,隻是不曾想到,他竟然還在服用。”
“哦?”荀彧詫異的看著大夫:“這件事你和主公說過?”
“早在大娘子還是豫州牧之時,此事就已經告知過曹公了,若不想繼續上癮,隻要不服用就行了,隻是過程難熬,但是那時候曹公並不很依賴,所以並不痛苦,如今的話,恐怕就沒那麼輕易了。”
大夫麵色平和,說出的話也不算刺耳。
可偏偏,荀彧聽後心神大慟,整個人呆呆的坐在原地,好半晌都沒能回過神來。
大夫也不著急,他本來就是阿婉留下來給曹操看病的,但是阿婉離去的時候,也說過,若是曹操不配合,也不必太強求,他看著荀彧不由得心底多了幾分澀然,看來不強求的後果,就是曹操如今的模樣。
“就……沒有一丁點兒的辦法了?”荀彧還抱著幾分期望。
“小人醫術不精,並無辦法,若尋得天下名醫,或許有彆的辦法吧。”
天下名醫。
這麼一說,荀彧就不由得想起那個尋找了數年都沒能找到的華佗。
頓時心思就又動了,上次聽聞華佗出現的位置,是在徐州與豫州交界處,如今也不知道到哪裡了。
揮揮手,讓大夫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