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廝殺聲,伴隨鮮血飛濺的潑灑聲,再次回蕩在黑斯廷斯的耳畔。
戰場雜亂的步伐,鏗鏘的刀劍,聲嘶力竭的呐喊……一切與戰爭有關的象征,都像血管裡奔湧著的血液,如此鮮紅,如此激烈,如此令人著迷。
黑斯廷斯的眼前,在雇傭兵團浴血廝殺的童年,往事浮現。
“絕不後撤!”
“我們是彼此的矛與盾!”
“活下去,找到奧爾裡諾村一個叫安娜的姑娘,告訴她,我深愛著她,無法娶她,深感愧欠……”
黑斯廷斯身材矮小,年僅十歲,向來是戰場上最為靈巧的那一個。
他的臂力無法揮舞成年男人才能使用的單手劍,便用匕首作為替代,日夜磨礪殺人技巧,成為戰場上最不容忽視的存在,並得到團員們的認可與敬畏。
終於,黑斯廷斯取得傭兵團長的信任,成為傭兵團內的二把手,並在一場大勝後的酒宴結束後,割掉了傭兵團長的首級。
他的父母隻是普通的農民,葬身於傭兵團的燒殺擄掠。
黑斯廷斯穿戴上父親的皮甲,拿上精鐵鍛造的祖傳匕首,提前來到傭兵團前進線路上的森林,裝作當地向導,成功取得傭兵團長的信任,並在傭兵團裡一路升遷,最終完成複仇。
至今,黑斯廷斯仍舊忘不掉,傭兵團長在看到自己亮出鋒刃時,那雙驚恐而絕望的眼睛。
他已經垂垂老矣。
因為戰爭的後遺症,他永遠無法留下子嗣,於是將黑斯廷斯當做義子,全力教導與栽培。
多年來的劫掠,讓傭兵團長取得了常人一輩子都無法取得的財富,於是他褪去那副豺狼的外衣,變得溫和、友善、仁愛,甚至會資助修道院、收養戰友遺孤、施舍貧民,儼然換了一副麵孔。
黑斯廷斯曾無意間聽見牧師與傭兵團長的談話。
“即使是犯下這些罪孽的我,也可以得到救贖?”
“是的,我們都是主迷失的羔羊,隻要虔誠悔過,靈魂就能得到淨化,死後依舊能夠升入天堂。”
“贖罪就行?”
“那要看閣下的誠意……”
一手交錢,一手拿贖罪券。
戰友的遺孤興高采烈的圍在他的身旁,和藹可親的老頭親昵撫摸他們的額頭。
他跪在十字架前,頭發花白,脊背佝僂,眼睛泛著婆娑的淚光,與牧師一起吟唱著福音。
傭兵團長已經是個虔誠的信徒了。
當年那副猙獰扭曲的麵孔,仿佛是另外一個人的影子。
即使他在黑斯廷斯的噩夢中出現,他渾身冷汗地驚醒喘息著,也無法肯定,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團長。
終於,在為一位公爵解救被強盜擄走的女兒後,傭兵團得到了公爵的讚揚,並得到了兩條選擇。一是就地收編成正規軍,二是給筆遣散費衣錦還鄉。
黑斯廷斯已經成長為魁梧的男人。
他不願讓傭兵團長看見自己那因夜夜失眠而布滿血絲的眼球,便戴上沉重的黑鎧與麵具。
在當日的酒會上,眾人喝得酩酊大醉。
黑斯廷斯滴酒未沾,隻是趁著深夜,來到傭兵團長的營帳。
夜已深,暮秋的帝國戰亂無休,慈愛的老人、歡笑的兒童、天籟的福音,營帳裡的火把溫暖如春風,讓這些美夢般的畫麵不斷在黑斯廷斯的眼前閃回。
黑斯廷斯顫抖著舉起手中的匕首。
營帳裡的陰影不斷變化,老人突然轉身,他的一張臉上已經淚流滿麵。
“我已誠心悔過,你們依舊不肯放過我嗎?”
黑斯廷斯差點沒能拿穩匕首,等到他深吸一口氣,才發現老人是在夢囈。他也被夢魘所困擾,生活在前半生的陰影,無法掙脫。
複仇又能得到些什麼呢?
被噩夢困擾的黑斯廷斯,隻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即便殺了他,自己依舊會被噩夢困擾,什麼也無法改變,什麼也無法證明……
他頹唐地起身。
冷風襲來。
火焰躥升。
一陣卷入營帳的秋風。
黑斯廷斯的脊椎陡然泛起麻木的冷意,瞳孔驟然收縮,牙關咯咯打顫,猶如神啟般的複仇之火驟然在他的胸口升騰!
那是兒時的自己,站在熊熊燃燒的村莊前,轉過身來,在火光的映照下,臉上殘留絕望的淚痕,露出一副執拗、冷酷、決絕的麵容。
“隻要踏上這條道路,就不可能全身而退。”
“動手吧,黑斯廷斯。”
“要麼戰鬥,要麼滅亡!”
錚!
劍鋒與劍鋒招架在一起,激蕩出奪目的火星。
黑斯廷斯的頭盔裡透射出冷酷的眼神,不斷角力,注視近在咫尺的葉芝,冷聲道:
“戰鬥便是我的一切——”
鏘!
黑斯廷斯陡然發力,架開葉芝的劍鋒,刁鑽至極的淩厲劍招朝著葉芝的下腹橫斬而來,強勁的氣機撕裂狂風,凜冽道:
“憑你的覺悟,怎能將我擊敗!”
嗡——
美杜莎之盾憑空浮現,架在半空中,格擋住黑斯廷斯勢在必得的斬擊。
覺悟有用的話,還需要開掛做什麼?
“僅靠覺悟就能取得勝利,那未免異想天開了。”
貝希摩斯之刃沐浴著璀璨的月焰,一道淩厲的月光劍橫斬而至,黑斯廷斯不避也不閃,硬生生地衝上前來,手中的螺旋劍好似一條翱翔的巨龍,凝聚全身膂力於一點,“叮”地一聲將月光劍斬出的月痕徹底粉碎!
身為昔日的戰神神選,黑斯廷斯的戰鬥風格凶猛而剛強,以衝鋒為主,並且對劍術與槍術都尤為擅長。
螺旋劍,更是能將劍與槍的優勢集聚於一身,以點破麵,全然不在話下!
傳奇戰技·龍槍!
黑斯廷斯手中的螺旋劍,凝聚出的黑龍虛影愈加凝練,就仿佛乘著黑龍襲來的無雙騎士,隨著黑龍那震耳欲聾的咆哮,螺旋劍的劍芒隨即噴吐而出!
傳奇戰技的聲勢,轟動整座角鬥場,看台上,阿努比斯神選,奈芙蒂斯手持黃金權杖,微微皺眉。
“曾誅殺惡龍的傳奇戰技,龍槍……”
舊紀元時,人類帝國曾與巨龍帝國爆發征戰,一名手持長槍的戰神神選橫空出世,以單槍匹馬斬殺多頭成年巨龍的戰績,而轟動大陸。
他所獨創的戰技,龍槍,是專門為了獵殺巨龍而創造,不注重範圍而強調突破性,即便是堪比史詩防具的龍鱗,在這龍槍的鋒芒前也薄如蟬翼!
嗡——
一條直線型的突刺,形成黑紅色的錐形氣焰,鋒芒無可匹敵,牢牢鎖定葉芝的胸膛,速度尤為迅猛,全無閃躲的可能!
倘若繼續召喚美杜莎之盾防禦,無疑正中黑斯廷斯的下懷。
即便是美杜莎之盾,也在龍槍之前,也隻有破碎這唯一可能!
最好的進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葉芝眼神凜冽,平舉右手,掌心湧起一團金色烈焰,隨著一陣空間波動,憑空抽出一柄通體漆黑的魔槍!
‘迦耶伯格’在幻術的隱匿下,全無史詩武器的氣息,但依舊給人不容忽視之感。
經過影界女王斯卡赫的親自傳授,葉芝的槍術,在這片大陸上已是獨占鼇頭!
瞬間。
魔槍刺出暴雨梨花般的殘影。
影槍注重速度的奧義,在這一刻發揮到極致!
叮!叮!叮!
上百次的刺擊,密不透風的殘影,合百為一,悉數點在龍槍的鋒銳之上。
針尖對麥芒的碰撞之下,黑龍虛影發出不甘心的怒吼,旋即轟然消散,傳奇戰技隨之土崩瓦解!
轟——
澎湃的氣浪四散。
黃金王座上,路易斯手抵額頭,眼底掠過一絲異樣。
黑斯廷斯身為戰神神選,槍術與劍術都到了宗師境界,他那傳奇戰技更是壓箱底的絕學之一。
當年黑斯廷斯率領八百翼騎兵,殲滅獸人的三萬大軍,在萬軍叢中襲殺獸人酋長的戰技龍槍,就立下汗馬功勞。
葉芝明明是藝術神選,在槍術比拚中卻絲毫不落下風,實在難能可貴!
一擊未能得手。
黑斯廷斯立刻揮動螺旋劍,掀起一陣螺旋狀的風暴。
他的身形就位於風暴的風眼。
相比獸人劍聖的劍刃風暴,黑斯廷斯所製造的風暴聲勢更為磅礴,好似天災般惹人敬畏。
“起!”
黑斯廷斯一聲爆喝,螺旋劍高高向上挑起,那平地掀起的風暴幾乎摧垮了半座擂台,地磚與碎石被卷入狂風,風暴好似咆哮的元素巨人,凶猛地朝著葉芝傾軋而來!
“花裡胡哨。”
風暴的肆虐,恰恰給了葉芝拉開身位的餘地。
他展開詩神之翼,高高懸浮在半空中,睥睨著風暴儘頭的黑斯廷斯,嘴角勾起一絲弧度。
“你似乎不知道我最擅長什麼。”
葉芝最擅長什麼?
一瞬間,黑斯廷斯的腦海中閃過疑問。
劍術、音樂、醫術……他好像什麼都會一點!
而就目前而言,他所最引以為傲的——
黑斯廷斯的眼中,倒映出葉芝手中持握的水晶大弓,眼底湧動灼熱的戰意。
“你覺得,你能射中我?”
一次射不中,那成千上萬次呢?
狩獵女神阿忒彌斯所傳授的傳奇戰技,「九頭蛇箭」。
齊射九箭,一箭被斬斷,就會立刻分裂出兩枚箭矢!
等到敵人反應過來時,已成漫天箭雨,那箭鋒上淬有的九頭蛇毒,更是能讓聖域強者為之恐慌!
“這是,必中之箭!”
葉芝張弓搭箭,橫置弓弦,張滿的弓弦上凝聚翠綠色的光芒,九根箭矢齊射而出!
九頭蛇箭落入螺旋劍掀起的風暴,頓時被絞成粉碎。
然而。
黑斯廷斯卻不敢有絲毫大意,眼底忽地閃過一道驚異。
那些箭矢不僅沒有停下,甚至還不斷分裂,形成烏泱泱的箭雨,淹沒了風暴,鎖死了退路,如洪水般朝自己傾瀉而來!
不僅是黑斯廷斯。
目睹這不可思議的箭技,看台上的大師紛紛露出意外之色。
“這是什麼箭技,好像根本阻擋不了!”
“斷裂的箭矢,居然還會繼續分裂……神乎其技!”
月光教派的長老們麵麵相覷,彼此見到對方臉上的駭然之色。
“這似乎……是狩獵女神的箭技?”
“不會有錯,雖然是月光流派的戰技,但很顯然是狩獵女神的傳承!”
狩獵女神,眾神中最擅長箭術的幾名神祇之一。
葉芝本就對箭術極為拿手。
傳奇戰技,九頭蛇箭,已成為一頭盤亙在競技場上空的九頭巨蛇,朝著黑斯廷斯張開深淵般的血盆大口,箭鋒處翠綠色的毒液閃耀著令人膽寒的光澤!
叮!叮!叮!
黑斯廷斯以攻代守,揮動螺旋劍,抵禦滿天飛來的箭矢,但箭矢卻好像永不匱乏,源源不斷地落下,已經超出黑斯廷斯所能抵擋的極限!
這……已經是傳奇戰技的範疇!
黑斯廷斯心底掠過一閃而逝的凝重,很快冷靜下來,將螺旋劍插在地麵之上,一陣血紅色的光芒,以他為中心,迅速擴張!|
觀眾驚駭地看向結界內部。
“黑斯廷斯的領域……”路易斯微眯雙目,“即便加入教廷,依舊仰仗著戰神的力量嗎……”
不,或許對他來說,加入教廷並不意味著背棄信仰,隻是換一個更廣闊的戰鬥天地。
戰鬥……這便是他賴以生存的意義,也是這座領域中衝天戰意的由來。
“和葉芝那片安寧的阿瓦隆,簡直是兩個極端。”
路易斯饒有興趣地勾起嘴角。
教廷中最強的聖騎士,與眾神青睞的神選……誰能得到命運的垂青?
相同的疑問,不僅在路易斯的心中,也在屏息觀望的眾多強者心中升起。
“這幾乎可以說,是決定中庭大陸最強者的一場較量。”
看台上,奈芙蒂斯手中的阿努比斯權杖緩緩開口,眼底的紅寶石泛起深邃的光亮。
“人類騎士,現今究竟能夠攀登到怎樣的極限,就取決於……決鬥場上的兩人!”
結界內的天空,竟然已經變成血紅色,懸掛一輪殘陽。
斷劍林立的山坡之上,屍骨壘成小山,殘破的軍旗隨風獵獵,斷裂的車輪浸在血泊之中,一隻鐵履‘啪’的將血泊踏碎。
身披黑鎧的男人,佇立在血海屍山之前,劍鋒插入鮮血浸染的土地,兩隻手掌交疊蓋在劍柄之上,淵渟嶽峙,氣息節節攀升!
“自我十歲起,每日睜開眼睛,就有一場戰鬥等待著我。”
“二十年來,六千個日夜,近萬場戰鬥——”
“我的領域,就是由我的手下敗將,那不甘的哀嚎與弱者的鮮血所鑄就。”
不能停下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