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小孩就那樣通著視頻、開著車, 慢騰騰地往墓園外走。
裴明霄不是話多的人,沒再說什麼,薑宥隻能聽到對方淺淺的呼吸聲, 或者筆記本電腦時不時發出的提示音。
裴明霄沒管提示音, 垂眸看著攝像頭。直到上了大路, 車流明顯密集起來, 薑宥才開口打破寧靜:“我上橋了。”
“嗯,我看到路燈很亮。”裴明霄說。
薑宥試探著問:“那要不先掛斷?”
“好, ”裴明霄扯了下唇角,“希望你回來的時候, 我還在家。”
薑宥腦子有點遲緩, 沒太理解過來這句:“不在家?你要去哪?大年二十九也有應酬?”
“應酬倒是沒有,但不知道大灰狼會不會突然闖進屋把我抓走。畢竟明天過年了, 它需要囤點”
“啊我想起來啦!”薑宥趕緊打斷,乾巴巴地笑道, “不用怕, 等會兒回去我好好修一下窗子,它就進不來了。”
裴明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揶揄:“這樣啊, 那拜托你了哦。”
於是為了保住麵子,進彆墅院子後,薑宥在車後備箱裡摸索了好一陣兒,左手提著鉗子, 右手提著扳手,氣勢洶洶地往屋裡走。
走到一半, 腳步頓住。
某個人正站在門口打電話, 側臉被月光暈染的不太真實。
可能是餘光瞥見他回來了, 那人對著話筒低聲說了幾句什麼。薑宥聽不清, 隻聽到最後一句:“不說了,他回來了。”
靠。
為什麼他回來就不說了,難不成在跟哪朵小野花?
結束通話,裴明霄收起手機,轉向薑宥。他金絲邊眼鏡沒摘,顯得膚色更冷更不近人情:“回來了。”
薑宥“嗯”了聲,“怎麼,不想讓我回?”
這態度過於生硬,裴明霄差點以為鉗子和扳手是為自己準備的,哭笑不得:“誰又惹到你了?”
“沒誰,”薑宥說,“彆在門口擋著,我要進去。”
男生嘴上說著“沒誰”,可臉上寫滿了“老子現在很不爽很生氣馬上要氣炸”,裴明霄挑挑眉,側身先讓他進去,
自己緊隨其後:“真要修窗戶?”
“是啊,”薑宥頭也不回地哼了聲,“我在為你的安全努力,你倒好,直接自己跑外麵打電話去了。”
這句話的重音落在“打電話”三個字,裴明霄思索片刻,沒想明白打電話哪裡不對,“然後呢?”
然後?好意思問?
薑宥更氣:“然後你就在外麵打唄,今晚零下二十八度,你打的越久越好!”
裴明霄聽明白了,他在胡攪蠻纏。
除了生意上的事,裴明霄耐心一向很差。他自認為沒有一而再、再而三哄小孩的義務,打算回房讓薑宥自己冷靜冷靜。
眼前卻突然晃過昨天醉鬼撞過來時,小孩想也不想便擋在自己身前的場景。
“薑宥,”裴明霄歎了口氣,生疏地解釋,“我不是一直在打電話,或者說,我去門口不是為了打電話。”
不是?
薑宥狐疑地轉身:“那是為了什麼?彆告訴我你突然想看星星。”
他轉身轉的太突然,裴明霄邁出去的步子收不回,兩人距離瞬間拉的極近。
近到薑宥鼻尖差點蹭到對方的下巴,近到能明顯感覺出對方身上滲出來的絲絲涼意。
“你見過穿大衣躲出去接電話的麼?”裴明霄反問。
是啊,一般人手機響了,如果心裡有鬼想躲開屋裡人接電話,肯定顧不上穿衣服。
薑宥抬頭看向裴明霄,“沒見過。”
“當然沒見過。”
裴明霄彎起食指,在他那不知道成天想些什麼的小腦門上敲了下,“因為我是在等你。”
要放在以前,被人敲了腦門,薑宥肯定會暴跳如雷想方設法敲回去。
但他今天好像被敲暈了,迷迷糊糊提著鉗子扳手回了房。把那倆凶器扔到茶幾上,才反應過來,剛才和裴明霄麵對麵說話時,對方身上真的很涼。
所以,他在外麵站了多久?
是因為怕他害怕,所以等他的嗎?
被一大堆無解的問題塞滿,薑宥本就迷糊的小腦瓜更暈,以至於晚上做夢做的亂七八糟。拿扳手和紅太狼大戰了不知道多少回合,最終才救出裴明霄。
不過再亂,等聽到爆竹聲時,他也沒賴床,咬著牙爬出溫暖的被窩。
洗漱完下樓,李伯已經把千裡迢迢從蜀地趕過來的廚師和助理接回家了,正在和對方討論年夜飯的菜單。
裴明霄冷情,不代表他沒有人性,家裡的廚師和傭人前幾天便被他放回老家過年。唯獨李伯,因為兒女在國外,隻能留下來和主人家一起過。
而李伯年事已高手腳不夠麻利,懶得出奇的薑三少又不可能下廚,裴明霄就提前請了廚師,隻要有錢砸得起,想吃啥菜係就吃啥菜係。
薑宥左右找了圈:“李伯,哥哥呢?”
剛開始覺得這個稱呼奇怪,現在李伯已經習慣了,從善如流道:“你哥哥在書房。”
大過年都有公務要處理?薑宥道了聲謝,又回到四樓,叩響裴明霄房門。
幾秒後,裴明霄出來,見門口站著的竟然是濱城著名起床困難戶,挑了挑眉梢:“嗯?”
薑宥問:“你的公務非得今天處理?”
“不是。”裴明霄說。
“那跟我貼春聯去吧,”薑宥晃晃手裡前天剛買的一大堆春聯福字,怕裴明霄不同意,垂著眼角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我自己貼不完。”
貼不完可以找李伯幫忙。
看著對方濕漉漉的眼睛,裴明霄到底沒說出那句話,“好。”
兩人穿戴整齊,先從室外的門開始。
其實薑宥找裴明霄不是因為貼不完,他分析了一下,去年過年那麼冷清是因為沒有參與感。什麼都不自己動手做,自然會產生“置身事外”的想法。
隻有親自參與其中,才能感覺到樂趣、熱鬨和滿足。
出發點是好的,結果等實踐上了,他真切地體會到了自己的決定有多愚蠢。
“歪了,往左邊一點。”裴明霄拿著膠水,打量片刻後指揮道。
薑宥踩著凳子,把橫批往左邊串了串,這時裴明霄又說,“往右邊一點。”
沒辦法,他依言又往右邊串了串。伸手想跟對方要膠水,結果對方眉頭緊皺,“不行,再往左邊一點。”
薑宥:“”
如果殺人不犯法,他今晚必要砍死所有強迫症。
一個活口不留!!!
好不容易按照裴大總裁的要求貼完,薑宥拍拍手從凳子上跳下來,開始往下一個目的地進發。
裴明霄跟在他身後,提醒道:“以後彆跳來跳去,容易傷到筋骨。”
薑宥嗤之以鼻:“你們上了歲數的人都這麼囉嗦?”
上了歲數?裴明霄說:“如果沒算錯的話,我隻比你大五歲。”
“我家有個比我大五歲的,但是我要管他叫叔叔。”
薑宥回頭做了個鬼臉,故意特彆乖的喊了聲:“裴叔叔!”
喊完,扯著凳子撒丫子跑開,那模樣要多氣人有多氣人。
裴明霄揉揉眉心,心想,等過完年,他得好好修理這死小孩一頓了。
可惜不用他修理,很快,死小孩自己遭了報應。
室外一共有兩個需要踩凳子貼春聯的地方,一個是剛剛貼完的車庫門,一個便是整幢彆墅的大門。
大門麵積比車庫更大,弄了十分鐘才勉強搞定,薑宥如剛才般往下跳,但可能在外麵凍了太久,加上貼東西的動作比較固定,雙腳落地時膝蓋軟了下,
“撲通”一聲,跪到了裴明霄麵前。
這動作一氣嗬成,饒是裴明霄眼疾手快也沒來得及接住。他忍著笑意把人拉起來:“好意叔叔心領了,但輩分沒差多少,不用行如此大禮。”
“”淦!
薑宥七竅生煙,氣的轉頭就走!
“薑宥,”裴明霄出聲叫他,“你慢點。”
他怎麼可能給對方羞辱他的機會,腳步不停,“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