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清走在前麵,何公公點頭哈腰跟在後邊,沈長清誰也沒有看,好像在走著一條無人來過的路,他身後是三千年過往雲煙,身前是年輕時的自己失望透頂後留下的諾言。
他不關心眾人的心思,他隻是來履諾的,他說過要保那人子孫無恙。
宮閣之間,靜得出奇,沒有來來往往的宮女,沒有輪班的錦衣衛,沒有傳話的太監,甚至沒有燈光,沒有人影。
花草上看不清是否有血跡,但何公公知道,那或許是有的。
不!一定是有的!那裡睡著閉目安顏的宮女,那裡躺著滿身血洞的侍衛。
一路之上,處處如此,那幾個出來接人得以幸免於難的宮女早嚇暈了幾個,餘下的不是瑟瑟發抖訥訥跟著沈長清,就是抱著脖子上有條血線的屍體姐姐長妹妹短。
沈長清加快了腳步,可再快也就那樣了——他不認得路,全靠何公公哆嗦著兩腿跑得一瘸一拐地帶著。
永安帝本應當在禦書房,等著沈長清的到來。
沈長清跟著何公公走到的時候,那裡圍了很多人,不是什麼王爺親兵,這些人全都是錦衣衛。
何公公心口一痛,差點沒背過氣去,他顫顫巍巍指著那些早早投了誠,又或者本就是被滲透了的叛徒,想要痛罵,張了張口又說不出話,巨大的無力感籠罩著何公公,他從這一刻起終於明白——成王敗寇,事不可為。
四十出頭的司禮監掌印何澱,在這一刻頹喪得如同八九十的老人,癱坐在地上,雙目無神地看著書房門口幾具小太監的屍體。
那都是他帶出來的新人,還隻是十五六的娃娃。
良久,他喃喃,“好孩子……你們都是好孩子……你們為了陛下而死,你們無愧天齊……”
他自言自語地重複這些話,一個曾經朝夕相處過的熟麵孔見狀,冷笑一聲道,“就屬這幾個閹人哭得最凶,都說了投降者不殺,還一個勁兒地哭!我隻好送他們去見閻王,省得再聒噪起來,擾了王爺心煩。”
何公公呆立當場,一動不動,好像是死了,又好像從未活著,打生下來起就隻是個沒有生命的木偶石雕罷了。
他臉上漸漸淌了淚,跟著便淚如泉湧起來,他像個孩子那樣又哭又笑,最後仰天大笑,一邊笑一邊涕泗橫流。
“陛下——殯天了!”
他儘職儘責地喊著——他是司禮監掌印!
“一叩首——”
沒有人叩首。沈長清微微低頭默哀。
“二叩首——”
沒有人叩首。沈長清向前踏出一步,笑問,“你家王爺在哪?”
“三叩首——”
沒有人叩首。何公公忽然站起來,衝到那夥人中間,那些叛變了的錦衣衛紛紛拔刀,刺穿他軀殼,賦予他永眠。
眼前濺起一片血色,沈長清冷了臉,“回答我,在哪?”
那些人並沒有刁難他,恭恭敬敬道,“長清君息怒,永安帝還活著,王爺說,您見了永安帝,就知道他在哪了。”
沈長清一步一步踏上台階,頭也不回推開禦書房厚重的大門,而那個錦衣衛猶在他身後高喊,“長清君!我們王爺也是太祖的血脈,您可千萬不要厚此薄彼——”
沈長清轉身,笑了,“我不動你們王爺”。
那人正得意洋洋,卻忽然瞪大了眼睛,其喉間突兀地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