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個被稱作屠老四的男人,為了挽回他那點可憐的麵子,為了彰顯他在管教自己婆娘方麵得天獨厚的優越感,手臂高抬重落,好像打的不是體貼他照顧他的妻子,而是一個合該給他出氣的畜生。
屠婆婆眼裡的光越來越黯,越來越微弱,等到人都走遠了,屠老四才鬆開拎著她衣領的手。
她衣衫淩亂,麵頰上遍布紅痕,嘴角一大塊青紫,她癱在地上咳了一陣,吐出幾顆被男人一巴掌一巴掌生生打落的牙齒。
混著血水的唾液控製不住滴在身上、地上,臟汙了她洗得乾乾淨淨的衣裳。
頭暈目眩,天旋地轉。
男人的話伴著陣陣耳鳴,“沒死就起來燒飯!娶你回來是伺候老子的!屁用沒有,屁事一堆!”
她還是沉默著,跟那個張揚的女人好像不是同一個人,她爬起來,來不及把自己收拾一下,慢慢摸進那道窄門,去燒火。
那門實在是窄得很,窄窄的,男人們壯實的身軀是從來不屑得擠進去的。
可就從這窄門裡,端出一日三餐,年複一年。
就從這窄門裡,生著喂養一家人的煙火。
屠婆婆卷起袖子,小臂埋在水裡攪動著淘米水,袖子之下露出水麵的部分滿是淤青。
這個女人好像被什麼東西麻痹了,好像已經感覺不到痛楚,她像木偶一樣僵硬又虛弱地忙碌著。
堂屋裡的腳步聲急促,屠日青從地裡匆匆趕回來,“娘!你沒事吧?是不是他們又上門來了?!咱們告官吧!”
門敞著,屠日青直接踏進夥房,一眼便瞧見了女人身上的傷,“這是……”
“這群混蛋!他們打你了?!”
屠婆婆神色淡漠仿若事不關己,她淘好了米,便把袖子放下來,遮住那些難堪的傷痕。
這裡的時間太匆匆,林花又謝了春紅,轉眼日頭毒辣起來,入夏了。
屠婆婆在那一年春末公開了回魂湯的藥方——觀音土,菩提葉,龍王水。
但彆人做出來的效果總是遠遠不如屠婆婆。
她唯獨沒有告訴他們那個提純的法子。
夏初的時候來了幾個遊醫,他們也是為了回魂湯來的。
但他們很客氣,彬彬有禮並不因為她是女人而低看她。
那個夏天荷香很濃,鼻子裡芬芳馥鬱,屠婆婆好像又有了活氣,臉上慢慢多了笑容。
來的是五六個中年人,都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紀,他們與她同輩相交,她比他們大一點,他們就叫她屠姐。
這一年的夏天實在太熱了,暴雨與毒日交替著,有一天中午,屠婆婆忽然覺得心裡有什麼事一直掛著,七上八下的。
飯菜做好很久了,屠老四還沒有回來。
屠老四死了,在地裡乾活的時候中了暑,摔倒在地腰傷複發動彈不得,最後被路過的毒蛇咬死了。
這季節的春麥已經有點高了,屠老四悄無聲息倒在地裡,沒人注意到這件事。
等到屠日青找到他爹的時候,他爹已經跟石頭一樣硬了,夜晚的露氣濕了他爹的衣,他爹整張臉都漲成了豬肝一樣的醬紫色。
屠日青那時候還隻是個半大的小夥子,背不動他爹,隻能抱著他爹的一條腿,把他爹一路拖回家。
他忘了路上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