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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巒山轉身推門,揚聲喊道——
“老範!老範!”
那人抬起頭,是個昂藏男兒,正當不惑之年,方正臉蓄著粗厚的胡子,整個人肩寬腰寬,卻不虛肥,帶刀行路時霍霍生風,眼中有浸淫官場的精明,也有坊間道上的狠辣,用華襄的話說,就是一看就很能打,當然,揍他的時候也不會手軟。
不過老範看到寧巒山時,卻忽然咧嘴,爽朗地大笑起來:“彆老範老範地叫,聽起來就像牢飯,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要吃牢飯,觸我黴頭!”他嘴上埋怨,但還是展臂,給了開門的小子一個大大的擁抱。
“你怎麼信這些?你可是捕快,作奸犯科的才燒香拜佛。”寧巒山揶揄道。
老範反唇相譏:“難道你每次去賭坊不沐浴焚香?”
寧巒山一本正經反駁:“不,我又不是靠運氣。”
???
“我是靠實力。”
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往後退到牆角,尤其遠離華襄養傷的班房那一側。
老範警惕地朝左右看了一眼,跟上去。
寧巒山收起嬉笑,開門見山道:“老範,我有個事要跟你商量——”他伸手入懷,把吊墜取了出來,又將先前為人跟蹤的事一並相告。
“你想怎麼做?把華子送走?”不等寧巒山回答,老範已經自說自話起來:“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所以我騙了他,我跟他說這玩意難補且貴,先放我這兒。”
老範的反應卻更加激烈,“不可”幾乎是脫口而出:“這太冒險了!”
寧巒山把手落在他肩上:“既然做賊防賊都不可取,那就隻能抓賊了,從源頭上解決問題,才能一勞永逸。”
“你這是以身犯險!”
老範的手像刷子一樣,在頭發上刷了兩把,焦躁地原地踱步,寧巒山將他按住:“抓賊是我們的職責所在,你好好看看這個!”隨後強硬地把墜子塞進他手裡。
見他一副不容置喙的模樣,老範語塞,連歎了兩口氣,把那塊烏木抓在手裡,屈指用力一擰,半晌才妥協地張開手掌,把看起來。
“沒看出什麼,就是一般的烏木,最多用料貴點。”他舉起手對準陽光,上頭並不見刻字,他又把指甲探入縫隙刮了刮,也沒有包金:“這玩意我也見過兩次,沒當回事,誰還沒個自幼掛脖子上的小東西。”說著,兀自從兜裡掏出一個紅繩銅錢。
寧巒山抄手靠牆:“你仔細看看形狀。”
“月牙?怎麼還不許雕……你是說還有另一半?”
老範神色一凜,眼珠子轉了兩圈,抽身要走,寧巒山把他叫住:“問過了,隻有這一件,華姨身上沒有。”
“當然沒有,他娘的屍身都是我收斂的,我能不知道,”老範把手按在刀上,腳步不停,“我不是要去找臭小子,以他那腦子,他知道的都寫在臉上,不知道的就不知道了,我是……”
他嘟嘟囔囔地語焉不詳,寧巒山跟了上去,到了一處舊倉廩改的書閣,又不知從哪裡掏出大把鑰匙,把門打開。
“魏平的師父是個冒失鬼,又愛喝酒,總是搞丟鑰匙,後來給我留了一打,他丁憂後一直沒要回去。”
潮氣和腐朽味撲麵而來,陽光透窗,能看到塵土飛揚。
老範擺手,忍住沒打噴嚏。
門前的寧巒山眯起眼,裡頭幾大架子的案卷,全是木頭雕刻的牘片,笨重又占地方。
如果他沒記錯,從桓玄篡位開始,所有的公辦文書全換成了紙,這都是上了年生的老物件,至少有十年之久。
帶魏平的老師傅是管戶籍的,他忽然明白老範來這兒是來做什麼。
“彆愣著了,快翻,江陵的戶籍每隔三年就會重新記錄一次。”老範一邊沿著架子尋找,一邊說:“襄兒他娘是荊州襄陽人,以前聽說是有錢人家的小姐,後來家道中落,就帶著孩子來此尋親,差不多有十來年了吧。”
“那生父呢?”
“死了。”
老範的聲音裡聽不出情緒,想想也是,華襄他娘怎麼可能和他提起前夫。
過了會,寧巒山從大書架後方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