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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家夥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闖進來。
汗水沾濕發梢,緊緊貼在額頭和鬢角,致使草木和丹石調和後上妝的肌膚遠看有些斑駁,寧巒山此刻大口喘著粗氣,衣上沾著血和泥,靴子不知踩著什麼,竟濕了半隻,卻渾然不知,目光隻急切向她尋去。
除了墜崖,荊白雀從未見過他如此狼狽。
寧巒山一眼挑出了她。
不過一會的功夫,她已身著男裝,頭發高束,挺直脊背側身而立,仿若綠葉雜草間獨自芬芳的夜來香,雖然眉心攢聚,但看起來無傷,也沒有受氣,不知怎地,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忽然就風平浪靜。
他暗自舒了口氣,轉過臉看向那群背景板。
“你是何人!好大的膽子,敢私闖……”那位賊曹大人的侄子和他叔叔一樣是個暴脾氣,當即指著人鼻子喝問。
“闖什麼?你們書齋開門迎客,我在外頭挑不到想要的書畫,還不許找主人重金定製?”寧巒山兀自撣去衣服上的泥葉,麵露不解。
“你要定製什麼?”紫衣人端著酒盞,麵若春風。
“你是齋主?”
“在下……”
紫衣人正要把他打發了去,卻見向霖忽然站了起來,跨過棋枰向前,眯著眼細細打量,良久後忽然叫道:“……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
寧巒山八風不動,荊白雀卻著實替他捏了把汗,向家隨朱太守平蜀,卻並非蜀人,指不定從哪兒來的,萬一見過不該見的……
果然,他下一句話便是:“閣下可是江左之人?”
寧巒山眼珠一轉,拱手作揖:“在下東越丁酉春。”
“原來是‘小皋陶’,難怪……三年前我在剡縣與你遠遠有過一麵之緣……”話忽然斷了,向霖摸著下巴又仔細端詳了一番,似乎有所猶豫。
但眼前的人目下形象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說失態,而三年對於一個不刻意記憶的人,也隻能記住最標誌的特征。
向霖旋即撲哧一笑:“這是哪個不長眼的衝撞了我們的鐵麵判官?”
寧巒山當即憤憤地表示,自己從府衙回來後,發現一群白衣人鬼鬼祟祟,跟過來查看,卻撞見他們跟五鬥米道的道士打了起來,白惹了一身腥。
大家頓時都不覺奇怪,陽子瑜的事情他們多少聽得風聲,侯信請丁酉春出山破案也有所耳聞,向霖甚至還意味深長地向身旁的紫衣人看了一眼。
紫衣人卻說:“丁大人方才怎麼說是來討說法,嚇得在下……”
向霖頓時生疑,隔壁造紙坊雖然近,但隔著牆路不通,若要繞過來,實際上需要兜個大圈子,要躲也不該躲這兒,而是躲到大街上人多的地方,畢竟在巷子裡挨了暗刀子都不知道去找誰討說法。
寧巒山拱手施禮:“此事說來話長,本官本在青羊肆的一間賭坊裡捉人套問線索,他卻將本官引向了書齋。”
紫衣人搖頭,歎道:“想來是故意陰你的,我看這個人最有問題,丁大人說說看,長什麼樣子,在下對此地甚熟,便著人幫你找出來!”
若是尋常人撞進來,隻怕早給這些人三刀六洞砍了,哪得這般好心。
寧巒山略表歉意:“多謝公子好意!陽家懸案眼下尚有疑點不明,恕本官不能多透露個中細節,既是誤會一場,便回府衙,改日再登門拜訪。”
誰知一旁的向小將軍卻不管那繁縟禮節,熱情相邀:“來都來了,留下喝一杯。”反正人都死了,早一日晚一日破案,人也不可能死而複生。
寧巒山再三婉拒,但杯子都舉到跟前,左右上來兩人把他纏住,便是方才惹人嗤笑的邋遢和衣冠不整,也成了放浪形骸,隨性灑脫,不拘小節的美稱。他心裡清楚,不論此地的人有意還是無心,恐怕乘時進易,知機退難,於是眸光輾轉,落在樗蒲棋盤上,靈機一動:“本官若留下,你們一會該說本官欺負人了。”
向霖順著他目光看去,笑嘻嘻道:“贏不贏,試了才知道。”
寧巒山遂搓了搓手,施施然在竹席上坐下來,他剛才是急著走,但現在卻分毫不急,這些人抱著寶貝上趕著求他收,不賺白不賺,自己這不還債台高築,還不得在債主麵前表現表現,自己雖然隻是個矜矜業業的打工仔,但也是有本事還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