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劉裕派重兵清剿,恐懼乃人之常情,時至今日,無須再計較,世侄來此,也是想告訴你,你現在不用再逃了,很快我們就會回到中原。”侯齡之傾身,虔誠地伸出手,似乎隻要他點頭,就立即令人把他拉上來,但他也看到了白藏袖中劍,隻要他反抗或是動歪心思,就會被就地格殺。
羅乾象苦笑一聲:“公子,當初我便和董仙府說過,這些年我在大漠,早已看淡紅塵,更無心卷入權鬥,你就憐惜憐惜我這一把歲數,半截都埋進黃土裡的人吧,我實在不想再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
“是麼?”
侯齡之彈了彈指甲裡的沙礫。
羅乾象心裡很清楚,這位小公子不會輕易放過他,先不說自己知道不少舊人舊事,隻論自己見過他的臉這一條,若兩人不能成為一條繩上的螞蚱,隻怕如何都不會安心。
自己逃這些年,也不全是畏懼,更是為了躲他。
隻要不見他,隻要自己一直藏身大漠,不落入敵手,侯齡之也拿他沒辦法。可顯然對方早已摸清了他的小算盤,方才見麵之時,侯齡之率先迎著風沙摘下遮臉的紗巾,就是為了讓他看見,非要拉他上賊船。
羅乾象不禁咬緊腮幫,眼珠子往眼尾挪,暗自觀察周圍的地形,默默估算對方的實力和自己逃生的勝算。
就在這時,底下又傳來一聲悶響,玄鐵鏈向上嘩啦啦遊動。
白衣會的人都在地麵上方,沒見著往生迷迭裡那些天山玄鐵,還以為地陷,四下搜尋響動的來源。羅乾象腳步趔趄,朝一旁靠去,白藏袖中刺將要脫手,卻被侯齡之按住,不多時,羅乾象便扶著一根柱子,停下來狼狽地喘氣,好像這些年光養膘,功夫落下不少
“雲叔?”
侯齡之喚了一聲,羅乾象像是沒聽見,被一些隱隱的驚呼吸引,喊聲來自年輕男子,隨後又起一道,聽著像剛才跟在後麵追的那個花孔雀,再之後,兩道聲音一並消失。上頭的人又喚了三四次,他才回過神,全身血液凝固,像夯實的沙子。
對了,那個花孔雀和這個叫白藏的,都是很實在的西域打扮,難不成他兒子這麼多年失蹤是被捉走,而眼前的這個笑裡藏刀的家夥得到他在大漠的行蹤和消息,驅趕他兒子下沙漠地宮,就是為了引出他?
羅乾象把指頭捏得格格響。
這十多年間,他曾多次隱秘地派人回中原搜尋妻兒下落,但他的仇家太多,不僅要防著敵人,還要防著自己人,想來他那夫人也深知此中關鍵,所以當真不露半點蹤跡,頭幾年愣是沒有半點消息。
一開始他總是這樣告訴自己,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但漸漸地,他開始憂心,他們會不會已經死了,直到婆娘的死訊傳來,他再也沒有兒子的消息。
誰曾想……
誰曾想父子會在此相逢,給他希望的同時又掐滅希望。
怒火在胸腔中灼燒,混雜著這些年的屈辱和不甘,要從羅乾象的兩眼中噴發。
恰在此時,侯齡之說道:“你乖乖把知道的告訴我,我定會助你父子團聚,不然……哼,反正今天所有人都要死在這裡,多你一個不多。”
好一個送他團聚,這話裡話外分明是威脅他,說不說自己都隻有死路一條。
真狠!
自己賣命數十載,竟換來兔死狗烹。
羅乾象忽然暴跳而起,指著他鼻子怒罵:“當年你父親死時,抄家滅族,我為了護送你離開,於荊州妻離子散,十幾年都無法回到中原,你叫我一聲叔叔,難道要如此逼我,我雲棲有什麼對不起你們家的!”
侯齡之手中長簫一轉,點向他:“雲叔,你曾發誓要一輩子效忠家父,不忠,就是對不起!我要知道你隱瞞的,關於雀兒山的一切。”
隱瞞二字,咬音極重。
當初被天狼手追殺,為了活命,他用秘密交換,引他下西蜀,該說的都說了,這小子還強調隱瞞,難道是天狼手包藏禍心,沒有完全告訴他?
羅乾象腦筋飛快轉動。
然而他剛起念頭,還沒來得及挑撥,隨後又是一聲更為驚天動地的巨響,宮殿向下坍塌,白藏忍不住大喊:“公子小心!”隨即飛身將碎落的檁條和石塊擋開。
但飛沙碎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