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巒山在腦子裡擬出一條線路,抄近道堵截。
過了十字街,附近有荒院,因為城中生亂,家家閉戶,寧巒山邊走邊聽,腳步聲就在附近,但對方狡詐,他又沒法如荊白雀瞬息騰挪,於是站在原地不動,等對方停下,故意朝反向去,露出空門。
羅乾象拔刀,向他後背跳刺。
寧巒山回身,將脖子上掛著的墜子揚了出來,羅乾象瞳孔一睜,收手,刀光落下隻劃斷線,烏木墜子摔在腳邊。
趁他失神,寧巒山按住他握刀的手,一把扭住他的胳膊。
“是你搶劫?”
羅乾象沒回答他,反而盯著腳下:“你的墜子從哪裡來的?”
“乾你屁事。”寧巒山故意帶了點江陵口音。
“我,我也有一個,你先放開我。”羅乾象掙紮,寧巒山踢了他一腳,替他摸腰,發現沒有,又去抖袖子,也沒有。
羅乾象心浮氣躁,想來定是在邸店給丟了。
寧巒山失去耐心:“不說是吧,抓你去見官!”
“彆彆彆,都是誤會,你聽我說,你……”他用餘光瞥向寧巒山,似乎想努力辨認他的五官:“你娘閨名是不是叫紛紜?”
“你怎麼知道?”
“我,我,我是你爹啊!”
寧巒山狐疑道:“我爹?我爹早死了十幾年了,我娘投胎都快打醬油了,你跟我說你是我爹,我還是你爺爺呢!”
“我真是你爹,你這烏木吊墜我也有一個,不過丟了,你娘最開始是不是在江陵長平裡住著?她是不是跟你說她是襄陽人士,你們家附近是不是有個王奶奶,還有個賣草鞋的周叔?”
他說的這些,倒是和他與老範在衙門找到的戶籍記載一致。
寧巒山鬆開手。
羅乾象轉身,抖了抖衣服,他身上散發著香粉店最刺鼻的香味,熏得人流眼淚,寧巒山一開始還不確定,但他熱汗衝掉臉上裝扮後,看著是和縵縵的描述吻合。
寧巒山眼珠子一轉,故意搶話道:“你不是……沙漠……”
“你看到我了?”羅乾象摸了摸他的臉,臉上悲痛難掩,竟差點失聲痛哭起來,“兒啊,你沒死,我以為你……”
“我當然沒死,你真是我爹?那怎麼咒我死?”
“我……”羅乾象語塞:“你怎麼在長安?”
“壇主把我帶回來的,前陣子長安分壇被官府的人攻打,牧向雲護法自身難保,我就趁亂溜了出來,還想著去找壇主報信呢。”寧巒山忽悠道。
羅乾象按在他肩上的手一緊,厲聲道:“你們壇主不是好人,他留你就是為了威脅你爹我替他做事,你既然逃出來,便隨我一塊走!”
寧巒山遲疑:“你說壇主不是好人,我還覺得你不是好人呢!你若真是我爹,還活著,為何這麼多年不來找我們!”他一邊控訴,一邊將華紛紜這些年與華襄的遭遇抖了出來,再添油加醋編得淒慘無比:“長平裡的人死的死,走的走,我和娘無處可去,隻能上街乞討!”
羅乾象愧疚地低下頭,尤其聽他提到的人與自己曾經布置的人暗合上,心裡完全沒有了懷疑,隻歎道:“長平裡那些人是我安排的,包括你娘的假身份也是我尋人偽造的,目的是為了不讓仇家能夠追索到。我本以為我很快就能和你們碰頭,所以交代這些人在妥善安置好你們後,便以各種理由離開,既能保證你們身份有人證明,又能防備日後有人從鄰居入手追查,是我的錯,我沒能儘早回來,你娘一個大家小姐,卻要吃這樣的苦!”
“假身份?娘的身份是假的?你,你竟然能偽造身份,你究竟是誰?彆以為你懺悔兩句我就原諒你。”寧巒山甩開他的手,表現得很不耐煩:“算了,我不想知道,你走吧,以後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彆,彆呀,兒子,你聽我解釋。”
羅乾象拉著他,淚灑當場:“我乃桓玄身邊左衛將軍,當年劉裕舉兵謀反,攻打建康,先帝不得不出逃江陵。江陵人心渙散,人情乖阻,製令不行,眼看將要大亂,為了保護先帝投奔梁州刺史,我們個個立下軍令狀,不得不拋妻棄子。”
“我在事發前預感大難,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隻能先將你們送走,容後再來接你們娘兒倆,沒想到先帝被逆賊馮遷所殺,我也被追兵重傷,不得不逃出關外,等我派人來尋你們時,你們在襄陽卻杳無音信。你娘約莫沒等到我,不死心,動用以前的力量回到了江陵,一等就是十幾年。”
聽他說到這裡,寧巒山不住在心裡冷笑,這桓玄篡位,到底誰才是逆賊,竟然好意思給撥亂反正的忠臣扣高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