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峰頂之上的裴衍之就追隨而來,劍尖直指柳隨風的咽喉。
“不要,柳大哥!”
薛語兒的尖叫聲聽著甚至有些變調。
強撐著跪在地上的柳隨風卻早已認命地閉上了雙眼,卻不想來勢洶洶的劍鋒最終隻停在了他咽喉前半寸的位置,就再沒往前了,旋即右臂驟然襲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痛,甚至不用轉頭去看,他也知道自己這隻手臂怕是廢了。
柳隨風驀地睜眼,正好對上裴衍之平靜無波的雙眼。
“從此,你我恩怨已消。”
裴衍之一字一頓道。
聽了這樣的話,柳隨風的眼頓時紅了。
而看著眼前這個被他豔羨過、嫉妒過、怨恨過、欲殺之後快,現在卻敗在他手中,被他廢去一臂的異母弟弟,裴衍之一時間真的很難說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樣一副心情,隻覺得這麼多年車如那附骨之疽,纏繞在自己心間的仇怨,也不過如此罷了……
真的報了仇了,得償所願了,心裡卻隻餘下空落落的一片。
想到這裡,裴衍之幾乎是下意識地看向不遠處的喬橋,對上她的笑,裴衍之仿佛驟然空了一片的心臟才一下子被填滿了似的。
他不由自主地朝她走來,卻在下一瞬,看見喬橋臉色一變。
腦後疾風襲來。
“小心!”
喬橋、裴一、柳隨風三人的聲音不約而同地響起。
反應快的站的離裴衍之遠,離裴衍之近的輕功沒喬橋好,輕功比她好的卻並沒有似她這般,時時刻刻地注視著裴衍之……
幾番一比較,最危急的時刻,自然而然的,出現在他身旁的人就成了喬橋。
儘管裴衍之已經第一時間擠開了喬橋,可還是叫來人的半掌落在了她的心口。
看著喬橋口鼻溢出的鮮血,看著她如那斷翅的蝴蝶緩緩落下的裴衍之,有那麼一瞬間,隻覺得眼前的一切看上去怎麼能那麼荒誕呢,耳邊一下子,仿佛什麼聲音都消失了似的。
眼睛除了那刺目的紅,也在看不到任何的顏色了。
直至――
“孟決,你跟你那個蠢貨父親孟劍鋒一樣,都太婦人之仁了,否則又怎會給老夫這般可乘之機!風兒,為父再教你最後一招,斬草就要除根!”
來人的聲音擲地有聲,不是多年前那個雨夜滅了整個玄劍山莊的仇逍又能是誰呢!
又一陣疾風直奔裴衍之後心而來。
“莊主!”
“父親不要!”
“豎子敢爾!”
裴一、柳隨風與一乾武林前輩的聲音先後響起,隻可惜這些人的腳程再快也快不過曾經武功天下第一的仇逍。
男人的利掌已然到了裴衍之的跟前。
卻不想下一瞬,剛剛還抱著女人不動彈的裴衍之反手就與他的手掌對到了一起。
男人的瞳孔裡滿是最攝人的紅。
最令仇逍心生恐懼的是,他的內力竟順著兩人手掌貼合之處,不住地被對方吸去。
仇逍是在一日之前被柳隨風從玄冰密室裡放出來的,因為知曉自己這個兒子竟然要與孟劍鋒的那個蠢貨兒子比武,且還比不過人家,他才傳了二分之一的功力給他,甚至還特意趕來一觀。
當年他之所以將自己與心君冰封在一塊兒,誠然有妻子身死的悲痛,但更多是因著他的武功已到瓶頸,卻始終連破碎虛空的邊都摸不到,為了能更好地參悟武功,破碎虛空,仇逍直接將自己冰封在了魔教的密室當中,甚至還用斷金石封閉了出口。
而這二十多年的參詳,已經足夠他悟到一些破碎虛空的規則了,先前灌給自家兒子的功力,不過是他在為之後的破碎虛空做準備罷了,簡而言之,即使沒有柳隨風,他這些攻力他也是要廢掉的。
可剩餘的這些精華他如何能丟!
眼看著為了吸取他的功力,眼前的裴衍之甚至連眼耳口鼻都不住往外溢著鮮血,甚至連他的烏發也開始一寸寸白了起來,對方卻依舊沒有鬆手的意思,囂張了半輩子的仇逍,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懼的滋味。
為什麼,為什麼風兒沒有告訴他,這個裴衍之修習的竟是他們魔教遺失了整整百年的斷陽殘雪!
“不!”
仇逍忽的一聲厲喝。
“鬆手!給我鬆手!”
仇逍揮起另一隻手,猛地擊向裴衍之的胸口,卻不想看著都走火入魔的人了,竟然還有理智思考。
仇逍不攻擊則矣,一攻擊丹田裡的內力更是成倍地往裴衍之的洶湧而去。
直到這個時候,仇逍是真的怕了。
他自私自利了大半輩子,心中唯一專注對待過的事情便是破碎虛空。
可任他算計了大半輩子也沒料到,他的破碎虛空之路,已經到了臨門一腳了,卻毀在了當年任由他捏圓搓扁的孟決手中……
“不!!!”
仇逍的聲音喊得愈發淒厲了。
“你這個小畜生,當年老夫就應該早早將你毒死……”
滿心的絕望促使仇逍開始用最刻毒的字眼辱罵起裴衍之起來。
而這樣的仇逍,早教一旁的柳隨風包括一乾活在仇逍陰影下的江湖前輩們看楞了。
隻可惜謾罵也不能叫裴衍之收手,眼看著丹田內的內力越來越少,自己彆說破碎虛空了,恐怕都要成為一個沒武功的廢人了,仇逍的謾罵直接變作一聲又一聲的哀求來,求著求著,就涕泗橫流起來。
哪裡還有從前橫霸武林的辟日教教主半分的威風。
最後徹底沒了武功的仇逍就跟灘爛泥似的倒在了地上,這時渾身是血的裴衍之這才轉頭看向懷中的喬橋。
“我……我這兒有血玉菩提……”
這時候才回過神來的柳隨風手忙腳亂地從懷中掏出最後三枚血玉菩提來,隻可惜心脈斷絕之人,彆說是血玉菩提這種天材地寶了,任是華佗在世,也救不回來了。
動作輕柔地為喬橋吃下了這三顆菩提,裴衍之就緊緊摟住了她,感受到小姑娘冰涼的手指摸上他的臉頰,兩行血淚順著他的眼眶就落了下來。
“裴衍之……”
喬橋的聲音聽上去彆提多虛弱了。
“嗯……”
男子應了一聲。
喬橋還染著鮮血的唇角一下子就高高地翹了起來,“你贏了,你親手給孟家……給玄劍……山莊報仇了……”
“嗯……”
裴衍之的聲音聽著有些顫抖。
“我有點……冷……裴衍之……不過就隻有一些,你再把我……抱緊些就好了……”
喬橋斷斷續續道。
這樣的一幕,彆說是柳隨風與薛語兒了,就連看慣了生離死彆的江湖老前輩們都有些心生不忍了。
隻因這裴衍之的命未免也有些太苦了些,幼年遭受那樣大的磨難,後被江湖人喊打喊殺不說,唯一喜歡的姑娘……唉。
因為身體越來越冷,冷得甚至她的意識都開始有些模糊了起來,喬橋極力控製住自己想要掉淚的衝動,依舊笑吟吟地望著裴衍之,她不想,不想裴衍之以後回想起自己的時候,也是悲傷的模樣,她希望他想到的都是她的笑臉,是甜的。
苦了那麼久,她多想裴衍之往後的日子嘗起來都是甜的。
這般想著,喬橋用儘渾身力氣地伸手按向了裴衍之緊皺的眉頭。
“裴衍之,以後……要過得開心啊,即使沒有我,也要……過得開心好不好……”
裴衍之抬起的手還沒按上喬橋的手背,對方的手就已經落了下來。
半空中被裴衍之剛好抓住。
直到這時,一滴眼淚才順著喬橋的眼角落了下來……
裴衍之的靈魂好像也跟著她一起離開了似的。
隻跟個雕像似的,一動不動地抱著懷裡早已失去了所有溫度的喬橋。
一日兩日三日……
直到七日後,裴衍之才有了動靜。
他首先是趕去了辟日教將已經徹底絕望的仇逍給千刀萬剮了,然後才將喬橋下葬,之後就徹底失去了蹤跡,甚至連裴一都不清楚自家莊主去了哪裡。
若不是每年喬姑娘死忌之時,墳前擺滿了她生前最愛吃的東西,恐怕連裴一都不清楚自家莊主到底還在不在人世。
三年之後,壁仞山上,忽然傳來一陣異響,隨後就是整整三日的落雷。
從未見過這些異象的江湖人,全都驚異地望著完全進不去的壁仞上,各種各樣的傳言都有,有猜測隱世高手破碎虛空的,有猜測異寶出世的,各不相同。
與此同時,現世。
喬橋死了之後,卻又活過來了,在醫院的病床上。
聽經紀人琳達姐的意思,當日她被人撞進遊泳池裡之後,就嗆水昏迷了過去。
如今已經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了,醫生說再不蘇醒可能就要變植物人了。
琳達姐一說完這樣的話,卻不想自家向來無憂無慮的嬌嬌寶喬橋竟然看著就大顆大顆地掉下淚,然後就嚎啕大哭了起來。
直哭得一直守著她提心吊膽的琳達姐也跟著眼酸起來,就這麼抱著她就安慰了起來。
“好了好了,不哭了,咱不哭了,這不是沒事了嗎?乖,喬橋乖……”
喬橋的眼淚一流就流了三日,家裡人、一個團裡的隊友們都來看過她,隻可惜誰也沒能叫她止住眼淚。
最後還是雷厲風行的琳達姐看不過去,將她大罵了一頓,拖著她出來散心,還給她接了工作。
說是一部為她量身打造的古裝電視劇,已經簽好了,讓她直接去片場拍攝定妝照就行。
坐在去往橫城片場的保姆車上,喬橋並沒有注意到一隻金黃的蝴蝶停在了車窗旁,不停地扇著翅膀。
剛換好衣服,喪著一張臉的喬橋就因為定妝照拍攝的實在不順利,被琳達姐趕出去調整一下心情。
卻不想剛走出片場,喬橋就看到一個身著黑色衣裳的長發衣裳正背對她站在不遠處的樹下。
男人個子還挺高,差不多有一米九。
應該是附近拍攝的演員吧,喬橋下意識地這麼想著。
“喬橋!你到底怎麼回事?你再這麼下去,你看我不給你戒了你的奶茶……”跟導演說了好一通好話的琳達姐出來就衝著喬橋威脅道。
喬橋癟嘴,戒吧戒吧,她現在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好了好了,先進去吧,把定妝照拍了再說。”
可能也是看出喬橋心情不佳,琳達姐實在說不出什麼重話,隻能這麼催促道。
喬橋剛轉身,一道嘶啞的聲音便在她的身後響了起來――
“喬橋!”
甫一聽到這樣思念入骨的聲音,喬橋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隨即猛地回頭。
隻見站在她身後五米遠位置的黑衣男人不是剛與她生離死彆的裴衍之還能是誰呢!
喬橋的眼淚一下就掉下來了。
一時間甚至顧不上琳達姐還站在她身旁,也顧不上橫城角角落落的狗仔們,飛一般地撲進了裴衍之的懷中。
笑容燦爛,好似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