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安靜,眾人便也聽見了王林木細弱小聲的說話聲。
“小人……冤枉啊!”
王林木趴著緩了半響,咬牙支起身,說道:“劉寡婦不是小人殺的,是王萬旺之子,王世越殺的。”
王林木說著,身子一踉蹌,差點又趴下去。
可身上的痛,反倒支撐起了他的意誌,讓他堅持說下去。
王林木充滿恨意的一雙眼,掃向跪在他不遠處的王萬旺。
“就是王萬旺勾結了姓程的,想要將我屈打成招!讓我替了王世越的殺人罪。”
同知問:“你可有證據?”
“我親眼所見,王世越讓我給他望風,答應給我銀子。”王林木說這話時,低下了腦袋。
顯然這會在人前,王林木也知道就算是望風人家欺負寡婦這中事,也很上不得台麵。
但目前最重要的是證明他沒有殺人。
王林木喉中咽下一口帶著腥甜的血水,手撐在地上:“王鐵、王鐵許是就瞧見了我們兩個神色驚慌,可能會指證王世越,才被殺害。”
被王林木瞪著的王萬旺麵如死灰。
王萬旺腦子比其他人更活,已經知道露餡了,程東炎要完蛋,他也護不住自己那蠢貨兒子了……
同知微微蹙眉,聞言看向王萬旺:“王萬旺,你是如何勾結程東炎,迫使他包庇你兒子王世越?又是如何殺害了王鐵?”
可王萬旺也像知府,一把年紀了,還覺得沒活夠,不願意就這麼認命。
王萬旺舔了下嘴唇:“大人,草民不認。空口之言,如何算得了數?!除了王林木的一張嘴,還有什麼可以指證是我兒殺害了劉寡婦?”
什麼天打雷劈,他是不敢說了。但休想叫他認命。
而很可能看見了真相的人,也在一旁躺著了。
王萬旺以為多少能拖著,何其卻在人群裡有了新發現。
她嗅到了熟悉的屍體味道,夾雜著更淺淡的香氣,同黑貓身上一樣。
味道分散開兩處,一處挾裹著汗味,那人正想從人群後方擠到前麵來。
何其一揮手,風吹開一小條縫隙。
男人精神一陣,飛快地從人群後方鑽到前麵,大聲道:“大人!我們還有證據!”
伴著這個男人出現,黑貓的鼻子也聳動了下,它突然又弓起身子,想要往外衝去。
何其知道,這是黑貓也嗅到了——它主人的味道。
但是不急。
黑貓的莽撞反而會破壞了此刻的化學反應。
何其快手拎住黑貓的厚脖頸,在它耳邊道:“不要急,等會他們會將你主人送到這裡。你不想要那些人,全部得到應有的下場嘛?”
黑貓的一雙紅色眼睛閃過掙紮,弓起的背脊慢慢地鬆緩下去。
它紅色的眼,掃過堂中跪著的王林木、王萬旺,甚至還有剛闖進來的男人。
剛闖起來的男人是王林木的大哥——王石。外頭還有他們的娘,看著蓋了草的板車。
王石闖進來,跪在地上。他望了一眼跪都跪不住的弟弟,心中一痛,立馬抬頭對官府的大人交待。
“大人!我們把劉寡婦的屍體送來了,劉寡婦的手指甲縫裡,還有絲綢布料。那布料我們整個莊子,也隻有王萬旺家穿得起,可以證明,殺害劉寡婦的的確是王世越。”
同知聞言一喜,覺得事情實在是幸運不過。
剛覺得頭疼,這就有人將證據送上來了。
同知問道:“劉寡婦的屍體何在?”
“就在府衙外頭,我娘守著呢。”
“將他娘和劉寡婦的屍身,一並送進來。”
同知站在大堂之上,一側偏左的位置,並不坐下,就這麼站著審案。
仵作沒走,就在一旁候著。
劉寡婦的屍身送來,有淡淡的屍臭味道擴散開。這還是天冷,加上黑貓每日裡不知道做了什麼,延緩了屍體的腐化。
至於王鐵,他走得更晚。而且屍身被埋在乾燥枯井中,腐化得也不厲害。否則光是這麼兩具屍體,就夠叫看審案的人窒息的了。
劉寡婦的臉被蓋住一塊布,隻能看見她烏黑的發,以及從耳側露出來的一朵紅色多重瓣的花。
眾人看見那朵花,都是為之一愣。
這時節的花,實在太少了。這寡婦的頭上,又為什麼要彆這樣一枝花?
唯有王萬旺瞥見那花,心中恨恨,低聲罵道:“水性楊花的女人!”
王萬旺最恨的便是這寡婦,丈夫死了,又沒有孩子,不答應改嫁也就罷了。還整日裡簪花作樣,不就是勾男人的麼?
這寡婦不到處賣弄,也不會讓他兒子動心胡來,從此引發這許多的麻煩。
他這話,不少人聽了眉頭皺著,覺得不妥。有的人卻是在心中同他一般想,覺得劉寡婦也不是什麼正經人,死了還要往頭上簪花。
仵作閉眼念了幾句去晦經文,上前查看劉寡婦的屍體。
黑貓簡直瘋了,何其一個成神仙的都拉不住,愣是讓黑貓掙脫了。
“喵嗚——”
黑貓大叫一聲,脫離了何其的身周,也顯身出來。
黑貓徑直跑到劉寡婦身側,盤桓幾步,窩在劉寡婦身旁。
仵作被嚇得一驚,但黑貓看他一眼,並不阻撓他。
一旁,王大澤道:“這是劉寡婦的貓!”
可這貓,是從大堂後麵鑽出來的?就很離奇。
不過黑貓一雙紅眼,其他人也不敢問。
仵作檢查了劉寡婦的屍體,從劉寡婦指縫中撬出“證據”來。
和著血,絲絲的絲綢料子。
除了劉寡婦指縫中,她衣服上也掛了幾絲。
而且這布料,還能跟王萬旺身上的裡衣對上料子!是一樣的。
如此一來,王世越殺害劉寡婦的證據確鑿。
隨著同知讓人去捉拿王世越,王萬旺一屁股坐在地上,心中的希冀徹底被斷絕。
他王家幾代的獨苗苗香火,怕是要斷了。
王萬旺一時神情怔怔,突然又扭過身,爬起來衝向劉寡婦,口中罵道:“臭寡婦!給你臉你不要,死了還拖累我兒,天天帶些花在腦袋上,不就是想要男人嘛?!”
“你們這些作惡的禍端!就應該像以前一樣燒死!”
王萬旺罵著,一把扯掉蓋在劉寡婦麵上的布和花,揚到一旁。
但下一秒,炸毛的黑貓跳了起來,衝出去將王萬旺撞倒在地。
將王萬旺撞倒,黑貓又咆哮著,揮舞著閃爍寒光的爪子,將王萬旺的臉撕得破破爛爛。
“啊——”
王萬旺又抱住了臉,疼得滿地打滾。
同知:……
犬神大人身邊的貓你也敢惹。
同知趕緊道:“拉開,拉開王萬旺,給他上枷鎖!”
衙役縮著手,上前去撈王萬旺。
黑貓又撕了兩爪子,舔掉爪間的血,再往後走。這回不再是窩著的姿勢,是蹲坐著,警惕地打量四周。
這樣一隻貓,出現得離奇,護主得厲害。
會傷人,但隻傷動主人的人,看得其他人驚歎不已。
“這貓兒當真是忠仆。”說這話的是位鄉老,府城有名的祥瑞長者,活了八十多了。
當下便響起一陣誇貓的聲音。
仵作看看王萬旺的臉,感覺自己手有點疼。仵作懂傷,所以也知道臉上那麼多的傷口會有多痛。
但隻是了解,同情是沒有的。對死人還動手,當真是瘋子!
王萬旺的待遇也是瘋子的待遇,被枷鎖鎖了起來,脖子上架著沉重的木頭。臉上血淋淋的,在一旁嚎叫。
同知趁機厲聲追問:“王萬旺,你休要再胡來!老實交代,你是如何與程東炎勾結的?你們若是不交待,本官便要叫人上前請那自梳女的屍身來了。”
“活人不願意說話,那我們就聽死人說話!”
王萬旺疼得要命,人也有些失常,聞言竟笑起來。
“哈哈哈——,程東炎重情重義啊!他殺了那女的,又不敢認,居然想要將人偷偷送回村裡,裝作自梳女自殺了。”
“可是他們的關係早被我兒發現了,我兒偷偷撞見過他和自梳女不清不楚。”
“自梳自梳,那個女人哪裡是自梳,分明也離不開男人,死的時候肚子裡還有他的中呢!然後心虛的程大人就不得不聽我的了,我讓他殺人,他就幫忙殺人。”
王萬旺指向沉默了半天的程東炎,瘋狂地將兩人的勾結交待於人前。
至此,這一樁牽涉到三條人命的命案,終於牽扯清楚。
是兩方勾結,互相掩蓋、幫忙。
王萬旺幫程東炎遮掩自梳女身上的不對,好叫自梳女順利下葬,再給程東炎換個“重情重義重過去”的美名。
而程東炎這邊,逼供王林木,若不是事情翻出來,死的就是王林木,而王世越則毫發無損。
但、劉寡婦養了隻他們覺得晦氣的貓,引發了後麵的一步步,將他們完美的合作摧毀。
水落石出,同知鬆了口氣,心中大石頭落下。他看向了自己身側,犬神大人在的地方。
同知的身側,何其抱著自己的大骨棒,看著地上。
被王萬旺扯掉揚開的紅花,花瓣散了,散落一地。
花瓣是紅色的,像是一團團火,又像是一團團紅色的血,凝結在一起。
何其走下去,越過劉寡婦和黑貓,在地上撿起花柄。
此地是官府,何其沒有在這個地方露麵於眾人的想法,因為衙門同樣是唐國政權集中的象征。
這裡不是山民之地,不是富人的宅邸,不是山,更不是河,這裡是府衙,整個府城的行政中心,是上位者關注的地方。
何其不想引起唐國那些掌權者的關注,她覺得那麻煩。
所以縱使剛才何其做了很多事,也沒有出來忽悠府城百姓的香火功德。
但此刻,這一朵花讓何其破防了。
該死的封建社會!
花柄在何其手中煥發新生,它再次生長,向下紮進夯實的泥土中,向上生長出枝葉,最後開出花來。
先是一棵,隨後擴散開來,嬌嫩的紅花綠葉將劉寡婦和黑貓包圍。
何其掐了手訣,現身於人前。她站在花叢前。
作者有話要說:還沒寫完,嗚嗚嗚,我去寫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