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黑澤蓮想過很多次了。
答案不是舍得,而是不能。
雖然他曾經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但殺了他,除了泄憤,對港黑沒有任何好處。森鷗外出於利益的考量,才留了他一條命。
一是讓彆人知道,他這樣難以馴服的人最終也臣服於港口黑手黨。二是他的異能力太好用了,頭腦也不算差,優先賺取他的價值。
這本就是一個利益重過感情的組織。
“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告辭了。”
黑澤蓮收好藥,往門外走去。森鷗外對他有一條額外的指令,就是進出首領辦公室,不允許用異能力,必須從門外用腳走進來。
他還沒走到門口,背後突然有一個快速的東西朝他擲來。
黑澤蓮側過臉,手術刀幾乎貼著他的下頜擦過,然後牢牢地釘在了他前麵的門上。
“你應該知道背叛我的下場吧?”
在一瞬間充滿殺氣的房間裡,黑澤蓮仰頭,麵無表情地看著天花板。
“是,我知道……我永遠不會背叛您。”
出去的路仿佛被無限拉長了。
他身上披著風衣在漆黑的夜色裡,劃出一道白色的弧線,令他的身影看上去既憂鬱又單薄。
實際上早在恢複異能的那天,他就想過不告而彆。
他對港口黑手黨毫無興趣,也並沒有從心底敬重森鷗外。
他珍視自由,喜歡穿梭在每個自由又安靜的地方,在冰川上,在風雪中,在飛鳥掠過的空中,在座頭鯨遊過的海邊。
但是他很快發現,有一個地方,他去不了。他努力了很多次,那個坐標徹底失靈了。
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人對他下了禁製。
——他回不了故鄉。也沒辦法再去給父母掃墓和獻花。
以前不管白天玩得多浪,他在深夜都會回到那個養育他的地方,隻有那裡,他才覺得是他的容身之處。
森鷗外讓人幫他找回了異能力,他恢複了自由,可以去往任何一個地方,除了自己的……家。
哪怕是降落到那附近,再坐飛機過去,也會迷失方向。
就好像在他和故鄉之間,變成了兩個互斥的磁極,永遠也沒辦法靠攏。
“阿陀啊,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呢?我……想回家了。”
盛夏的夜晚,風一直吹著,黑澤蓮覺得那風一直吹進了他心底,掀起了那些年少輕狂的歲月。
記憶泛起的漣漪被慢慢撫平,最終拚湊成了一張臉的模樣,是他在故鄉的極光下安閒愜意的樣子。
*
黑澤蓮選擇把藥物直接傳到了太宰治的家裡,人沒有再過去。
做到這一步,已經對得起那份塑料兄弟情了。
他再過去,沒準還要被坑。
江戶川亂步這個時間點應該也已經睡覺了,或者還陶醉在他拚好的模型中。
不想去打擾那孩子,要不去異世界散散心吧。
他有一個秘密,這個秘密隱瞞了他身邊的所有人,甚至包括親哥哥琴酒。
他的異能力任意門,實際上涵蓋的並不是當前世界任意的一個地方,而是能夠穿越空間,到達與這裡完全不同的異世界。
唯一知道此事的是他已經離世的母親。
他在第一次得意洋洋地展示這個能力時,就被母親嚴厲地訓斥了:“你沒有這種能力,不許對任何人提起。”
大概是因為沒得到表揚,反而討了一頓罵,於是他賭氣也沒有提過。後來長大了,也逐漸明白了母親的用心。
原本稀有的異能力已經讓自己處在了風口浪尖上,如果讓這個世界的人知道還存在著其他世界,那想要征服的腳步就永遠不會停下了。
作為橋梁的自己,恐怕也沒有自由了。
他不想被任何人利用,他隻想欣賞風景。
比如——
眼前這個紫色藤花環繞的美麗山林。大串的紫藤花垂下,讓人仿佛置身在大片紫色的瀑布中。
這次黑澤蓮沒挑自己熟悉的世界,而是將坐標隨意定在了一個陌生的世界。他有很多的閒情逸致,幻想隨時邂逅浪漫的場景。
“這個地方真不錯。”
他抬起手指,沾了藤花上的一滴水珠,目光穿過一道道的藤花串,落在了沉默千年之久的石板路上。
他抱著放鬆心情的打算,往密林走去。
沒走多遠,他聽到了從深處傳來了吼聲。
……野獸出沒麼?
等等!怎麼還會有人類的聲音?
思及會有人遇難,黑澤蓮立刻瞬移到了附近,一抬頭,便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他活了二十二年,從未見過如此醜陋的怪物。
一個墨綠色的龐然大物,身上圍繞著很多隻手,竟然還塗著紅色的指甲油。
好惡心。
黑澤蓮心想真晦氣,剛要離開,卻被跳起來揮刀砍向怪物的少年吸引了目光。
哐當——
少年手中的刀折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