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你會求我的。”
黑澤蓮轉身就將男孩扔進了沙漠裡,連同他那本珍視的禱詞。
他還將自己的一個手機扔給了男孩,傲慢地說:“什麼時候想起我的名字了,就給我打電話,叫我一聲好哥哥,我就來救你。”
沙漠是最折磨人的地方,況且男孩還是生活在冰雪之中的,根本耐不住那份炎熱。黑澤蓮心裡充滿自信,那個孩子會給他打電話的。
可他在破木屋裡左等右等,放在桌上的手機始終沒有響起。
他有兩個手機,因為打給父母幾乎不會接通,也沒有朋友可以打,他就自己給自己打電話。
兩個手機放在地球上不同的地方,用其中一個給另一個波通電話,然後用瞬間移動過去另一邊接電話,樂此不疲地穿梭著。
就好像在世界的另一頭,有了等待。
“會不會是手機沒電了,或者我沒交話費?”最終他沒熬過那個孩子,試圖用這些根本不可能存在的理由說服自己,然後故作輕鬆地右拳敲了一下左手掌心,“我得去看看,那個笨家夥可能根本不會用手機。”
他立刻動身去了沙漠,那裡刮過一場沙塵暴,原來蒼白瘦弱的孩子已經被埋在了沙土裡,黑澤蓮在坑裡刨了半天,才終於把他刨了出來。
男孩陷入了昏迷,被黑澤蓮重新帶回了小木屋。等他悠悠轉醒時,看到身上的衣服已經全部被換了,是合身但是絕對不屬於他的衣服。
屋子裡添了柴,燒得暖烘烘的。罪魁禍首臭著一張臉,正鼓著腮幫子在窗邊砸雪球,似乎是感應到他醒了,立刻轉過了頭,視線往他這邊偏了過來。
“你沒死啊。”
一開口,就是極其不討喜的話。
男孩閉上了眼睛,沒打算跟他說話。
“那個,我不是故意坑你的,我不知道會有沙塵暴。”黑澤蓮移到了男孩床邊,小心翼翼地說道,“……對不起。”
居然還會說對不起,真是稀奇,男孩又睜開了眼睛。
“我的書?”男孩問的是那本寫滿了禱詞的書。
破破爛爛的,卻被他視若珍寶。
黑澤蓮清了清喉嚨,有些心虛地說:“沙漠也想跟你學念經,所以就吃掉了它。”
“哼。”男孩氣悶地偏過了頭,決定不再理他。
“喂,我可以還你的,要多少書我都可以買給你。”黑澤蓮對他的態度十分不滿,他從前就很傲慢,還是第一次遇到比他更傲慢的小鬼。“我叫黑澤蓮,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答非所問:“那本書是我向老師借了之後抄寫的。”
整本書,每一句祈禱的祝福,都是他一個字一個字慢慢抄下來的。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男孩紫紅色的眼睛裡空無一物,接下來的日子,他簡直把黑澤蓮無視成了空氣。
黑澤蓮心裡很不服氣,但理虧在先,竟然每天都帶著香噴噴的飯菜,過來給男孩吃。
男孩手受傷了,拿勺子不方便,他就一口一口用勺子挖飯喂給他吃。
還強行拖著男孩一起洗澡,用讓男孩噴嚏連連的香水浴鹽,也會很不滿地嘟嘴:“為什麼你的雀雀比我的大?我個子比你高誒。”
男孩依舊不理他,他又自言自語道:“每天拽拽是不是就能變大了?我試試。”
……簡直無恥。
好煩。
後來不記得是第幾天了,漫天的雪終於停了,湖麵的冰也一塊塊融化了,樹枝開始抽出鵝黃色的嫩芽,遠處的山巒浮現出一層淡淡的青色。
男孩聽見黑澤蓮蹲在湖邊說:“真好,這裡雖然冰天雪地,但總是能等來春天。我住的那一圈似乎隻有冬天。”
他回屋子,看到桌上放了一本嶄新的筆記本。
封麵上用丹麥語和俄語各寫了同一句話。
【黑澤蓮送給小弟的(這句話是鉛筆寫的,可以用橡皮擦掉)】
特意加在括號裡的那句話,顯示出了寫字人內心的心虛……是怕他生氣嗎?
男孩翻開筆記本,裡麵是抄寫得整整齊齊的俄文,是他那天遺失在沙漠裡的禱詞。
一模一樣。
“我還給你了喔!不是買的,是我自己抄的,累死我了,就為了抄這個,我三天沒去跳舞。”黑澤蓮沒好氣地哼了一聲,“算我輸給你了,你念吧念吧,沒準世界被你念著念著就幸福美好了?”
“那麼你過得幸福嗎?都沒有人跟你玩。”男孩突然說了一句。
黑澤蓮麵色一僵,所有的氣窘都化成了無力,最後哽著脖子說:“老子有的是錢,長得還好看,當然有人跟我玩,都在我家那邊呢,他們……”
他編不下去了,假如有玩伴,也不會這麼作弄彆人了。
男孩突然眨了一下眼睛,慢慢說道:“我叫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停,太長了。”黑澤蓮腦子裡被俄羅斯人超長的名字都快繞暈了。“有沒有簡稱什麼的?小費?大米?阿陀?”
男孩唇角微微一彎,朝他露出了第一個笑容。
黑澤蓮的瞳孔猛然一縮,他呆愣愣地看著男孩,被對方摸了一下頭之後,依然呆呆地愣著。
男孩的手隻在他的額頭摸了一下,留下的餘溫卻停留了很久。
“做朋友吧,黑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