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它還很小。”
“哦。”
陀思知道黑澤蓮不是沒見過蘋果樹,但是他一定從未看過蘋果樹從小苗長成大樹的過程。
“蘋果的生命通常很短暫,但是蘋果樹的生命卻會很長。”
陀思拿出了黑澤蓮的那顆爛蘋果,小蘋果樹下挖了個小坑,將它埋了下去,繼續說道,“一時的善舉就像一顆蘋果,隻能保持幾天的新鮮。隻有當你的善意變得源遠流長,一直保持,才會像這棵蘋果樹一樣,永不枯死。”
“呐,你想看到蘋果樹開花結果嗎?”
黑澤蓮臉上露出了期待的表情:“那要怎麼做?”
他斂眸淡聲說:“需要長久的耐心,不斷的善意,你能做到嗎?”
“當然!”
一道光切來,他的嘴角咧得很開,唇紅齒白。
“我相信你。”
黑澤蓮變得很粘他,還纏著他在看書之際,給他講童話故事。
“你的國家盛產童話,你的故鄉又是聖誕老人的故鄉,你怎麼還需要我講童話故事?”
話雖如此,陀思倒也沒擾了黑澤蓮的興,翻了一本書開始給他講童話故事。
黑澤蓮鳩占鵲巢,霸占了他的床,朝他揮了揮小手。
“開始吧,我的陀。”
當孩子給熊孩子開始講童話故事,熊孩子一定會故意挑刺。
“小美魚人好吃嗎?”
“要是有其他人的腳和灰姑娘一樣大,要怎麼辦呢?”
“小矮人為什麼不跟白雪公主殉情呢?”
陀思一一耐心解答。
“小美人魚很善良,是好心的魚,不是食物。”
“王子心裡有灰姑娘,一定能認出她。”
“白雪公主會希望小矮人好好活著的,拯救這個充滿苦難的世界。”
電視機開著,講故事和聽故事的人都累了,在不知所雲的對白裡,彼此擁抱著漸漸睡去。
黑澤蓮每天都會熱切的問他:“蘋果樹什麼時候才能結果呢?我的雀雀什麼時候能比你的大?”
對於前者,他回答:“耐心等。”
對於後者,他回答:“你休想。”
“那至少長到和你一樣大吧?”
“不可能,死心吧。”
黑澤蓮到底還是沒能等到蘋果樹開花結果。
後來發生了兩件事。
一件事是他的父母發生了激烈的槍.戰,結束了彼此的生命,他從散養式兒童一下子變成了孤兒。
他跑來找陀思的時候,全身都是血。
陀思知道那些血不是黑澤蓮自己的,是他家人的。他經常把家人掛在嘴邊,雖然不能常常見麵,但他心裡是想念的。
很想念,很想念。
他幫黑澤蓮洗了澡,擦了頭發,換了衣服,一直到把那些沾著血跡的衣服燒掉時,對方才從哆哆嗦嗦的狀態裡回過神來,焦急地看著他:“爸爸媽媽為什麼不要我呢?我還是未成年啊,我沒有監護人了,我大哥不靠譜的!啊啊啊啊啊啊!”
——因為他們之間的結局是無解。
——因為他們無法被救贖了。
——因為死亡才是解脫,才是終點。
黑澤蓮的精神狀態變得很不穩定,整夜整夜不睡覺,盯著窗外發呆。
不彈琴不跳舞不唱歌不摘花不溜達,什麼都不做。
連平日裡耀眼的銀發都失去了光澤,一雙猩紅的眼眸,總是睜大卻無神。
陀思夜裡醒來,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頭:“睡覺吧,黑澤,睡著了就沒有痛苦了……”
黑澤蓮在他的掌心下,漸漸閉上了眼睛。
“晚安,黑澤。”
他對他進行了深度催眠,讓他沉浸在夢境裡,同時也切除了黑澤蓮感知痛苦的神經,如果可以,他希望他一輩子都不要再有那種感覺。
對,就是應該沒有痛苦。
這個世界上就不應該存在痛苦那種東西。
在黑澤蓮醒來時,他把這件事告訴了他,迎接他的,是狠狠的一拳。
“混蛋,我自己會振作起來的,我不需要這種方式啊!人若是不能感覺到疼痛,又怎麼能感覺快樂!”
那天以後,有很多年的時間,黑澤蓮沒有再出現過。
陀思大概能猜出他在做什麼。
他一定找醫生恢複了自己感知痛苦的神經,一定又在地球上的哪個角落浪著。
隻要他的異能力存在著,他想去哪裡,都沒有人能攔得住。
“太不公平了。你想見我,隻要一瞬間,我想見你,卻要攢一年的旅費,說不定跋山涉水,你家也是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