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我會去買五根，外加兩瓶波子汽水，一盒巧克力。”
其實哪裡買的蘋果糖不是一樣的呢？小孩子要的隻是在意而已。
見江戶川亂步還是有點小情緒，福澤諭吉補充道：“全部都給亂步你一個人。”
江戶川亂步這才緩緩睜開眼睛，然後逐漸眉開眼笑。
“社長說話要算數哦。”
“……嗯，一定。”
“哇哦，今天好熱鬨啊，是黑手黨和偵探社的聯誼活動嗎？”門口傳來了太宰治的聲音，黑澤蓮朝那裡望去。
一瞬間，他的心咯噔一聲沉了下去。
太宰治抱著正張牙舞爪拚命掙紮的芥川龍之介，身後是麵如死灰的樋口一葉。
——她最後的一點希望也落空了。
黑澤蓮默然，心想果然不是人間失格能解決的問題啊。
“哇，好可愛的小朋友啊。”穀崎直美走過去摸了摸芥川龍之介的頭，“長得倒是有點眼熟。”
芥川龍之介一看到黑澤蓮，就像看到了救星：“爸爸救我！繃帶妖人抓我！”
見著所有人視線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黑澤蓮頭皮略微發麻：“叫叔叔。”
大庭廣眾之下，拒絕喜當爹。
“爸爸！”芥川龍之介堅定地不改口。
“抱歉，這孩子真不是我的。”黑澤蓮認真地說道，“還有，芥川王子，你現在其實……是人生巔峰啊。”
他的執念太宰治，正抱著他啊。
“看上去還挺可愛。”
太宰治好心地替芥川龍之介整理了一下衣領，被後者啪嘰一聲打在了手上：“放開我，你這繃帶妖人。”
“樋口小姐——”
中島敦見樋口一葉有快暈倒的跡象，因為離她最近，下意識地扶住了她。
但她還是昏了過去。
等到樋口一葉醒來時，芥川龍之介已經含著泉鏡花給的棒棒糖睡著了，黑澤蓮正站在窗邊沉思。
與謝野晶子給她輸了一點營養液，黑澤蓮這才知道芥川龍之介出事的兩天裡，樋口一葉幾乎什麼也沒吃。
從求森鷗外求中原中也到求神拜佛，她都試過了。
沒什麼用。
芥川龍之介的心智完全被困在了那個四歲的殼子裡。
這樣的人，無法再擔任港黑遊擊隊隊長一職了。
她覺得最殘酷的，無非是森鷗外的那一句：“回到童年，也未必是件壞事。”這句話簡直是輕飄飄地將芥川龍之介迄今為止，為港口黑手黨所付出的所有努力，一筆揭過去了。
他們會選出新的隊長，她會有新的領導，而所有人都會把芥川龍之介當成一個笑話。
他的仇家如果知道了這件事，也許還會來追殺他。中原中也這幾天一直護著他，那是出於平時的交情，可他也不可能一直護著他。
原本芥川龍之介的未來筆直的暢通無阻，現在像是長滿了荒草，沒人看得清。
樋口一葉眼眶一熱，滾下了兩滴眼淚，砸在了她的手背上。
“對不起，芥川大人……”
黑澤蓮沒有安慰她，言語上的安慰，一點用都沒有。
她需要時間去冷靜，去接受。
他緩步走了出去，看到了站在走廊裡的太宰治。
像是刻意在等他。
“蓮姬看上去很不開心嘛。”太宰治聳了聳肩，“樋口小姐還好嗎？”
“不太好。”黑澤蓮想了想說，“但是她會慢慢好起來的，她一定可以的。”
這樣一個沒有異能力體術也一般的女孩，在關係到芥川龍之介切身利益的問題上，全身都充滿了鋒芒。
真勇敢啊。
而產生這種不顧一切的勇氣來源，是心底有想要守護的東西。
那自己呢？
自己有沒有想要守護的東西呢？黑澤蓮心想。
……好像沒有。
黑澤蓮的眼神突然變得很溫柔，是一種太宰治從未見過的溫柔，仿佛下一秒，他就要掉眼淚了。
他看過黑澤蓮的很多麵。
一直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有時意氣風發，有時安靜如雞，有時張牙舞爪，有時無精打采。
唯獨沒看過他哭。
即便是在港黑被拷問了快一個月時，也沒有哭過。
甚至骨頭是越拷越硬，連被港黑乾部A在他的骨盆刻字時，也隻是邊倒吸著冷氣邊毒舌地評價：“你這個娘炮的字刻得真難看，本大爺幼兒園時藝術造詣就在你之上了。”
黑澤蓮輕聲說道：“如果今天變成那樣的是我而不是芥川君，恐怕沒有人會希望我再變回來了。”
估計都沒人照顧他，更彆提這麼拚命地想把他變回來了。
“……也許沒這麼慘吧。”太宰治回答的也不是很有把握。
黑澤蓮趴在窗台上，看向天空。還沒到中午，天陰陰的。
“行吧，要是你變成這樣了，我會負責照顧你。”太宰治拍了拍他的肩膀，“直到你變回來。”
“不，我覺得那樣更不安全。”黑澤蓮拒絕道，“身為一個新時代的黑手黨，我是絕對不會被敵人暗算的。所以我剛才說的假設不成立。”
太宰治揚了揚眉：“你這個新時代的黑手黨好像不太合格，要不要我這個古早的黑手黨來教你？”
“哦？願聞其詳。”
太宰治伸出一隻手：“首先，黑手黨的本質是把暴力轉化為經濟的行為體。”
黑澤蓮歪了歪頭，一巴掌拍在了他的手背上。
太宰治白皙的手背被拍的有點紅。
“暴力轉化為經濟喲~”黑澤蓮故意拖長了尾音，還學起江戶川亂步，調皮地噘了一下嘴。
太宰治樂了：“學的真快，回去就這麼對著森先生的臉使用這個方式吧，越有力，工資漲得越快。”
黑澤蓮也樂了:“我怕不是工資要漲成負數？”
兩人相視笑笑，太宰治又揶揄道：“你現在的理想還是長命百歲啊？”
“不止了，可能要活得再久一點。”
“活那麼久不無聊嗎？”
“每天都很有意思啊。”
跟陀思的想要淨化全世界、森鷗外的守護港黑和橫濱、琴酒的效忠黑衣組織鏟除所有叛徒相比，他的理想顯得太淺薄，也太單薄了。
但至少他自在。
他想要有一望無際的美麗花園，鑽進去就徹底迷失方向，到天黑也走不出來。
他想要彈奏更優美的曲子，那琴聲能通過空氣，傳給天上的飛鳥給流雲聽。
他還想要不錯過任何一次的流星和極光，用他的眼睛而非相機記錄下那美妙的時光。
他會壞心眼地偷走土撥鼠好不容易找到的堅果，在小家夥急得跳腳時再還給它。
也會在枝頭上兩隻小鳥交.配時，接住從它們頭頂因為成熟而跌落的漿果，防止因為這種意外的小插曲驚擾到孕育幼崽的一刻。
生命如此芬芳，到處都洋溢著鮮活熱烈的氣息。
他想要一直看下去。
想要一直看下去，就得一直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