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的一生是如此無聊，如此貧窮，如此蒼白無力。他不是他，他是彆人的兒子，沒有父母帶他。他是彆人的弟弟，也沒有哥哥要他。他曾經掏心掏肺地交朋友，卻也沒落到好下場。兒子、弟弟、朋友，甚至，他是一個不被期待的人。
沒有人對他抱有期待，他像是一個遊離在人世的人。
“買，我們買蘋果糖。”他回過神來，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抱起惠子說，“哥哥有錢，你放心好了。”
“哥哥，你哭了嗎？”惠子擔憂地看著他，“眼睛好紅。”
“我怎麼可能哭？哥哥的眼睛本來就是紅色的。”黑澤蓮一手抱著惠子，一手牽著另一個女孩，對另外兩個男孩說，“走，我們去買蘋果糖。”
“謝謝黑澤哥哥。”
漂亮的零食總能誘惑到小朋友，遊樂園裡的店宰的就是家長，黑澤蓮將錢包裡的錢全部取出，數給了售貨員，給四個小孩每人買了一顆蘋果糖。
“哥哥也吃。”
惠子撕開包裝，想給黑澤蓮先嘗，後者笑著搖了搖頭：“隻有小朋友才可以吃蘋果糖，哥哥是大人了。”
“好吧。那哥哥，我想坐旋轉木馬。”
“好。今天你們想玩什麼都可以。”
這裡旋轉木馬隻允許十二歲以下的小朋友進，黑澤蓮和森鷗外年紀都超了，於是安分地等在了出口處的長椅上。
黑澤蓮從口袋裡摸出一根煙，這是早上中原中也心情好給他的。
剛閉著眼睛把煙叼在嘴裡，突然又被人抽走了。
他還沒來得及罵人，臉上就按上了一個冰涼圓潤的東西。
“你——”
睜開眼睛，是舉著一顆蘋果糖的森鷗外。
“乾什麼啊，拿走，我又不是小朋友。”
森鷗外慢條斯理地撕開蘋果糖的包裝紙，淡聲說：“以我的年紀看，你永遠是個小朋友。”
“嘁。”這話也無法反駁，畢竟差了快二十歲。
“我剛才看到有個小朋友也想要彆人給他買蘋果糖，所以——”
“我才沒有要彆人給我買這玩意！”話一出口，黑澤蓮從森鷗外臉上看到了掩飾不住的笑意。
沒有惡意的笑意。
“某人對號入座了。”
——可雖無惡意，卻也讓人生氣。
“吃吧。”森鷗外將蘋果糖遞給他，“愛麗絲醬說吃甜食對心情好。”
黑澤蓮接過蘋果糖，泄憤般地咬了一大口。
“真沒想到你居然也會來孤兒院，不過肯定沒安好心吧。”
“蓮醬對我有偏見，我做什麼都是錯。”
黑澤蓮沒吭聲，默默地啃著蘋果糖。
“中也君也像蓮醬一樣喜歡跟小孩子玩。跟小孩子一起，總讓人想起自己的童年。”森鷗外自顧自地說著，“我的童年在讀書裡度過，課業繁忙，也沒有好好玩過呢……”
“森林太郎。”黑澤蓮打斷了他的話，“你殺了我吧。”
森鷗外靜靜地凝視著他，目光深沉的嚇人。
“我不是跟你開玩笑。我還不上你的錢了。你殺了我算了。”
森鷗外微笑，“我為什麼要殺了你？”
“我欠港黑的太多了，也還不上了。”黑澤蓮輕聲說道，“不算你殺我。算我以死謝罪吧，曾經給港黑造成的損失，對不起。”
他彎腰，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希望我的生命停止在這一刻，你就對那些孩子們說，我先回去了吧。”
他嘴裡還有著蘋果糖的氣味，這是他第一次吃到從大人那裡得到的糖果。
他想他已經沒有遺憾了。
“黑澤君。”
這是森鷗外第一次在和黑澤蓮獨處時，如此鄭重嚴肅地稱呼他。
“我接受你的性命，但我現在不打算殺死你。我要你加入港口黑手黨，從此以後，效忠於港口黑手黨，”森鷗外頓了一下，說，“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這是命令。”
黑澤蓮垂眸不語，他雖然不怕死，但也沒覺得森鷗外看得上他。
“加入港黑的成員，我這個首領，總是要給點東西，作為入社禮，說吧，你想要什麼？”
“錢。”黑澤蓮這才抬起頭，“或者你的黑卡。”
“野心不小，這兩樣以後說，”森鷗外揚了揚眉：“現在隻能是我身上的東西。我曾送給太宰君一件外套，送給中也君一頂帽子。”雖然帽子是從蘭波那裡剝來的。
“你身上的東西，我不是很想要。”
黑澤蓮的表情變得很糾結，森鷗外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麼糾結的表情，存心想逗逗他，於是一伸腳。
“這鞋子怎麼樣？”
“不要，我怕你有腳部問題，而且尺碼也不對。”
“那這褲子——”
“不要，看上去款式太舊了，我還是個青少年，我不要穿老年人的褲子。”
……
“我的東西，你什麼都嫌棄，那就隻有這個了。”
森鷗外歎了口氣，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塊乾淨的手帕，“你過來，把頭低下。”
作為新加入港黑的成員，總不能第一天就不聽話，於是黑澤蓮順從地低下了頭。
他的頭發是銀色的，極其柔軟富有光澤，撫摸著他頭發的森鷗外如是想。
正午的陽光在他們的頭頂灑下來，將他們的影子投在地上，黑澤蓮瞄了一眼影子，他看到森鷗外將他及肩的銀發，用那塊手帕束了起來。
他想，他也許會失去自由，但總歸不是無處可去。
正在附近找迷路小朋友的中原中也剛好路過，見此場景，還未出聲，森鷗外已經朝他抬了抬下頜。
“中也君，這是新加入港黑的成員黑澤蓮，暫時先編在你的部下。”
——這是一個開始，不是結束。
黑澤蓮，男，十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