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烈的無形的靈氣正隨著氣流,往一處彙聚。
觀淮似在回憶,遲疑道:“師尊停留在渡劫大圓滿太久,每晚均會吸收靈力,以備雷劫。”
不對吧,就算是吸靈力備雷劫,每天晚上這麼吸,長此以往,都能吸出一個渡劫期出來了。
等等。
她忽然想到,杜亭雲曾說夢魘是八方界最厲害的妖,被收複時有渡劫中期……
玄心大師,他該不會在養心魔吧。
沈嵐煙躁動得扭了一下,忙竄下去:我想到白天還有一個東西沒拿,我去拿。
“阿璃?”
她呲溜就竄走了,也不顧身後觀淮多麼急切地喚她。
靈風往一個方向呼呼的吹,道路兩旁的樹影在風中款款而搖。
沈嵐煙偷偷竄到白日裡去過的玄心大師的禪房外,不敢進院,隻留在門外。
她化作一隻小蝴蝶,蕩蕩悠悠飛上天,停在禪房外的一棵菩提樹上。
玄心大師的房內安靜異常。
透過虛掩的窗戶,能看見大師打著金剛坐,好似禪定,連眉毛都不動一下。
外表看著並無異樣。
難道是在識海中?
沈嵐煙神識出竅。
她的
蝴蝶身軀留在樹上,神識離體,飛啊飛,悄悄落在院子裡的蓮花心上。
禪房的桌邊,一姿容韶秀的溫婉女子鬢發如雲,談笑間更是明媚風韻。她手裡攥著經書,安靜地坐在桌邊,像在討教什麼。
而玄心大師,竟靜立在一旁,在為女子磨墨。
白日裡冰冷得像教導主任一樣的玄心大師,眉目染上似水柔情。
那是……夢魘?
沈嵐煙一驚。
夢魘是玄心大師的心魔。
傳聞千年前,天佛門師祖修煉走火入魔最終仙隕的大醜事,根本沒有那麼簡單。
淨土蓮花化身之人,神識之強大,竟能養出渡劫期的心魔!
玄心大師銳利的目光陡然朝這處看,渡劫期的神識威壓如海嘯撲麵,足以把沈嵐煙碾碎。
沈嵐煙急匆匆飛出禪院,玄心大師化作無數尖銳的細針,眨眼間便穿過樹叢,眼看要刺向沈嵐煙的翅膀。
沈嵐煙咬咬牙,用靈力卷起一地的落葉,勉強擋住一擊。
“玄心。”夢魘急急出屋喚道,“等等,她是我帶來的!”
細針擦過沈嵐煙的翅膀,她在空中翻了個跟頭方勉強躲過。
另一抹強大的神識驟然磅礴而出,自她背後將她一把撈了去。
沈嵐煙“哎呀”一聲,跌進那人的識海中。
沈嵐煙急喘著氣,一顆心驟然平靜下來。
能與玄心大師抗衡之人,估計隻有同為蓮花化身的觀淮。
沈嵐煙勉強撐起身子,以為能看見一片佛光普照,亦或是高壘的經書。
誰知廣袤天地間,入目具是玉石,翡色如山連綿不絕。
玉山之間,有一桌案,身著藍衫的少年趴在岸上。
他不是霓為衣兮風為馬的雲中僧人,也沒有手捧蓮花,而是悶頭刻著玉。
杜亭雲?
她不確定。
少年一直刻著,手被刀邊刮出無數傷疤,鮮血從桌台上流淌下來,凝成一塊塊血玉。
撲麵而來的刺鼻血腥味充斥著沈嵐煙的鼻腔,她整個人被籠罩在陰冷的殺機下,渾身的鱗片都在打顫。
“杜家的繁榮都靠你了,你一定要光宗耀祖……”
“我收你為徒,是為門派的複興……”
“大家把資源都讓給了你,憑什麼,你在金丹期停留多久了……”
“尋安,與周茜茜結為道侶,這是你該做的……”
“弟子定摒棄雜念,維持本心,潛心修煉,幫鏡月閣重拾三大門派的地位……斬妖除惡濟蒼生,絕不動搖……絕不動搖……”
無數的聲音橫亙識海,吵的沈嵐煙手腳麻痹,腦子要炸開。
識海中的少年麵容消瘦,一根根細線自天際垂下,緊緊纏繞他的血肉。他一刻不停用力鑿玉,發泄自己積壓數年的情緒,一刀刀,一鑿鑿,砸碎了玉,也砸在他的手背。
那些陰暗的,極端的情緒,被藏在深深的識海中,
長年累月,堆積如山,叫他顛倒性情,困死在其中。
雕刻從來不是杜亭雲的愛好,他不過是通過破壞玉石,發泄自己的情緒。
沈嵐煙驚得瞳孔驟縮。
怎麼會這樣。
如果這是杜亭雲的識海,那便意味著,打從一開始,他離黑化就隻有一步之遙。
黑化的根基從杜亭雲出生起便肆意生長,周茜茜不過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那些溫潤得體、矜貴有禮,不過是他費儘心力維護的表象,壓抑的結果,便是這血海玉山,頃刻便能坍塌。
那她的任務,豈不從一開始,就在失敗的邊緣遊走?!
就像有人遞給她一塊玉,叫她妥善保存,她接到手裡才發現,這玉早已碎裂。
打從一開始,這該死的就是個死局!
沈嵐煙無法接受,她一把抓住少年的手:“你住手!”
少年茫然地看過來,不知是因為痛還是害怕,顫抖的,鮮血淋漓的手冷若冰霜。
他的眼神寒涼,像一汪深潭,叫沈嵐煙陌生至極:“你不該擅自窺探玄心,你也不該在這。”
他緩緩起身,身後的長線發出壓抑的嘎拉拉的聲音。
沈嵐煙怕得後退一步。
他忽然問:“你的左手,真的有顆痣麼。”
沈嵐煙被這樣的杜亭雲嚇到了,一顆心像自山巔砸進胸口,砸出一個大窟窿。
她不知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她下意識想逃,逃離這一切,卻被一道靈力攔住。
沈嵐煙反手給了他一記靈力刀:“放我出去!你已經失心瘋了!”
杜亭雲被靈刀割破手臂,鮮血淋漓,卻不知畏懼,搖山瀚海的神識威壓如空中憑空橫出的一座高山,壓得沈嵐煙喘不過氣,她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凍結了,感覺自己此刻就像隻引頸受戮的小鹿。
他三兩步上前,扯著天空中那些緊緊捆住他的血肉,即將崩斷的細弦。
“我有,我有的!”
沈嵐煙退無可退,抬起左手懟到他眼前,“你看,有的!有的!”
他的臉埋在陰影中,不辨神情。
沈嵐煙要縮回來,他忽然握住她的左手。
瘋狂的、深不見底的陰鬱目光盯著她手背上的痣。
滿是鮮血的,血肉模糊的指腹,緊緊貼在她的手心。
拇指輕輕拂過她的手背上那顆精致的小痣,認認真真的,輕柔得摩挲了一次又一次,塗上一層又一層血。
真是瘋了!
沈嵐煙急急往後退,靠上一座玉山,胸膛風箱似的起伏。
他忽然發力,拽住她,低頭咬住她的脖子。
他的唇冰地刺骨,沈嵐煙徹底懵住。
撕裂的痛意接踵而至。
“杜亭雲!”沈嵐煙從後掐住他的後頸,下身變出蛇尾,死死纏住他,想把他纏到窒息,“我不介意在識海裡把你的神識殺了!”
她狠狠卷住他,幾乎卷到脫力。
纏繞,窒息,血腥,通通充斥著她的感官,他的神識強硬得控製住她,幾乎要把她撕裂。
窒息與死亡隻在一線之間,杜亭雲忽然輕笑一聲,鬆了口,把臉埋在她的頸窩。
悶聲問她:
“你說喜歡沈棋書,是認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