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遊的帶領下,歸順的山賊,輪班挖井。
沈遊以挖井之事練他們,也當是練兵,免得讓自己手生。
他們中不願意乾活的刺頭,受到懲罰,願意乾活的,一個個或多或少都有獎勵,小是一個饅頭,大是放假一日。
這其中,有個男子不小心摔斷腿。
男子想到之前在山賊窩,受傷了是沒有藥的,還要被嫌麻煩,尤其是骨折之類不好治的,還會被賊首丟在山腳下,任由人自生自滅。
想到那場麵,男子麵露害怕,央求同伴:“彆告訴大人們,我這腿還能使。”
然而同伴還沒說,晉曉就知道這邊的動靜。
她背著一個藥箱走來,身後跟著林嵐,那男子心下一驚,雖然疼得直冒汗,還是說:“大人,我還能乾活的!彆把我丟在山腳下……”
林嵐笑了聲:“誰告訴你,大人要丟掉你了?”
晉曉蹲下身,摸摸他的小腿骨:“位置歪了。”
她讓林嵐給男子咬住一根樹枝,輕聲說:“接下來會痛,忍著。”
直到這一刻,包括周圍圍觀的人,也才知道,秦大人不會責怪受傷的人,卻會親自幫他們治療……
他們雖然讓他乾活,但是,不是奴役,而是把他當人看。
受傷的男子也在此時,忽然後悔自己為了一口吃的,加入山賊窩。
若早點有秦大人這種好官,他絕不會走上這條歧途。
大約挖了十來天,換了幾處地方之後,有人鎬子一砸,摸到濕潤的土壤:“有水啦!”
晉曉指出來的那塊地方,果然挖出水!
村民圍在井旁邊,林嵐看著桶提起來的水,忍不住問晉曉:“秦大人是神仙嗎?為什麼我們村裡打了那麼多的井,都沒挖到水呢?”
“是啊,大人是神仙嗎?”
“一定是神仙派來保佑我們林家村的!”
沈遊也盯著晉曉。
如果晉曉是神仙的話,那他何其有幸,能被神仙這樣眷顧。
卻看晉曉笑了笑,抬手壓了一下聲音,解釋:“我非神仙,這一切都是有依據的。”
“這裡有座烏璐山,炎夏剛過,山上融化的雪水滲入地表,根據地形,這個位置是雪水儲存最豐沛的地區。”
林嵐聽著,忍不住用水去試水,果然有十分沁涼。
她忍不住說:“大人太厲害了!”
新井出水的消息不翼而飛,鹹安縣縣令全高飛終於覺得不對了,沈遊好像真的在為民做事!
他一下就慌起來,完,百姓要是知道這天下還真有官做好事,那還能容忍他嗎?
於是,他急匆匆頒布告示,如今旱災,縣裡也缺水,既然在林家村和黃家村之間發現新水井,合該收歸縣裡擁有,由縣裡統一調派水源。
當然,對全高飛來說,最要緊的是,鄉紳們更應該優先想用水源。
不過,他以為他在為縣裡百姓做好事,卻不知道,早沒多少縣民服他,百姓都羨慕沈遊和秦晉曉給那些村帶來的變化,期盼沈遊也能接手鹹安縣。
這是一回事,另一回事,林家村黃家村的村民也都不乾了。
以前是不知道還有為民的好官,想想忍一忍日子還得過,現在不一樣了,他們也再受不了欺壓!
於是大半夜,全高飛和五姨太還在夢鄉,全府就被衝了。
全高飛在仆從的叫喚下,醒來,火氣直冒:“這些人是想死嗎?快去叫捕頭,我倒要看看誰這麼大膽,都得進死牢!”
五姨太也說:“大人不要慌,不過就是些刁民。”
仆從:“來不及了啊大人!人太多了,捕頭也跑了!”
全高飛:“什麼?”
他這才意識到不對勁,倉促地穿戴,結果,鞋子還沒穿好呢,外頭傳來嘈雜的聲音,房門“嘭”地一聲被踢開。
全高飛抬頭一看,狠話頓時放不出來了——不是幾個人,不是幾十個人,不是幾百個人……那烏泱泱的勢頭,甚至不止!
他頓時啞了:“有、有話好好說!”
衝在前頭,怒不可遏的百姓:“沒話!”
他們一擁而上,把他團團包起來,拉扯到門外,扇耳光的扇耳光,扔石頭的扔石頭。
這還沒完,百姓的怒氣怨氣,發泄出來就得徹底,他們就將全高飛吊在竹竿上,遊街一整天,叫所有人都看著,罵著。
另外,經過清查,全高飛家裡藏納的珍寶無數,還有不少禮單,縣裡的鄉紳與官員勾結之事,明明白白擺著。
但縣裡不可一日無官,這些縣民立刻想到還在林家村的兩位大人。
以至於最後,全高飛被綁著推到沈遊麵前時,腫成豬頭,衣衫不整,還一個勁地求饒。
沈遊有點驚訝地看著屋外的百姓。
帶頭的男子跪下喊:“我們受狗官之患已久,早盼著沈將軍這樣的好官,我們懇請沈將軍接管鹹安縣!”
“請沈將軍接管鹹安縣!”
“請沈將軍接管鹹安縣!”
連喊三聲,跟來的百姓都跪下來,沈遊等他們激動的情緒平息,才玩味似的看著眼前的全高飛,問:“民脂民膏的滋味,怎麼樣?”
全高飛打著哆嗦:“不敢了,下官再也不敢了。”
最終,沈遊應下此事。
全高飛被軟禁起來,縣衙裡本來的職位,幾乎也換了個遍。
縣城和村落的治安,就交給已經訓練好的山賊——亦或者說,沈家軍,這一千八百多人,已經都是沈家軍,再沒有當匪盜時的惰性和凶殘,有的隻有紀律嚴明、為民辦事。
沈遊治軍嚴明,沈家軍穿著紅色短褐,所到之處,沒有賊人敢猖獗,一時之間,各地紅色布料滯銷,沈家軍的打扮也成了百姓模仿的對象。
不到半個月,又有千餘名青壯年聞風而來,想入沈家軍。
要不是有名冊記錄著,或許這些青壯年早就混進沈家軍。
此事一傳十十傳百,戲班子還排了戲,附近的縣衙官府全都抖擻起來做人,就怕自家百姓也終於忍不住,也讓他們落馬。
事情既然鬨開,晉曉提前跟沈遊說:“梁州軍將領定會來找你。”
沈遊也料到了:“我知道。”
晉曉又說:“到時候,就把沈家軍送給他們吧。”
沈遊先是一愣,然後,才明白晉曉的用意,應下來:“好,全聽先生的。”
終於,這件事也傳到州府耳裡。
梁州刺史名叫宋敬武,不能說是個貪官汙吏,卻也不算是個好官,庸碌無為,每年隻應付朝廷來西南巡查的監察禦史,卻沒有做多少實績。
乃至底下亂成這樣,他才察覺不對。
梁州刺史府裡,每個人的神色都很嚴肅。
梁州軍鎮南將軍嚴堅秉,素來隻管軍務,一聽出這樣的大事,也是驚詫:“這假梁州將軍,弄出這麼大動靜,竟然關押官員,豈有此理!”
宋敬武說:“這位沈將軍,估計就是在雍州展露頭角的沈遊。”
“沈遊?”嚴堅秉更驚訝了,“你說他是沈遊?”
他在雍州那邊有一個好友,也是將領,就十分稱讚沈遊,而且,還很不滿雍州副將逼走沈遊之事。
嚴堅秉立刻精神了,也不說沈遊“豈有此理”,隻說:“那秦晉曉是不是和沈遊在一處?”
宋敬武說:“他身邊確實有個秦先生。”
嚴堅秉一改態度,激動:“這可是我們梁州的機會!”
他必須親自去拜訪沈遊。
說乾就乾,他連夜帶著侍衛到鹹安縣。
見到沈遊,他發覺這個少年將領比他想象的,還有年輕許多,渾身都是銳利的鋒芒,能斬開不見天日的黑。
再看晉曉,果然如傳聞中一般,人若青竹,目光卻如深海的明珠。
嚴堅秉心下澎湃,說:“沈遊,若你進梁州軍,本將可以直接允你從四品將軍之職。”
然沈遊不卑不亢,隻笑著說:“謝嚴將軍器重,不過我誌不在此,既然將軍已經知道鹹安縣的事,那五千沈家軍,就交給將軍了。”
嚴堅秉:“你說什麼?”
沈遊又一拱手:“願將五千沈家軍,全都交給梁州軍。”
嚴堅秉又問:“你接下來要去哪裡?”
沈遊看了眼晉曉,說:“秦先生去哪裡,作為學生,我就去哪裡。”
晉曉自然地接過沈遊的話:“我們會繼續往南走,若有合適的地方,將定居下來,造一木屋,犁地耕田,養雞放牛,或於屋頂賞月,或於溪畔飲酒,享田園之樂。”
這明擺著是要隱居。
嚴堅秉一口老血卡在胸口,正是逐鹿天下的時機,這兩位大能人,把梁州鹹安管治得條條有理,居然打算隱居?
但沈遊放手權利的舉措,確實讓嚴堅秉心生敬佩。
他再三挽留:“雖隱居生活令人羨慕,但如今……秦先生,沈先生,你們從雍州而來,定知道天下大勢所趨,真的要這麼隱居嗎?”
不過他再怎麼說,沈遊和晉曉還是執意要走,讓嚴堅秉急得嘴上冒泡,半夜讓侍從去散播沈秦二人要離開梁州的消息。
他隻能抱著希望一試。
第二天一大早,沈遊和晉曉,一人一騎,輕裝上陣,嚴堅秉則親自駕著馬跟在他們身後,還想再挽留。
結果,他們要離開鹹安縣的消息,在鹹安縣傳開了,一路上,百姓擁堵著道路,都舍不得他們兩人離開,一聲聲呼喚著:
“沈將軍、秦大人!彆走!”
“留在梁州吧!”
嚴堅秉萬沒想到還有這種效果,很是震撼:“萬沒想到,他們已經如此得民心。”
看著這個場景,就算一直扮冷麵的沈遊,也不由動容。
本隻是想讓嚴堅秉知道,他不會輕易留在梁州,免得梁州最後和雍州一樣待他,卻沒想到,這些百姓是如此地真情實感。
最終,在千百人的挽留下,沈遊和晉曉終於留梁州,一個成了梁州軍的將領,一個成了謀士,連帶著沈家軍,也被編入梁州軍。
***
而遠處雍州的情況,並不樂觀。
和戎人的這場仗,他們打了兩年,彼此有輸有贏,但誰也沒能拿下最關鍵的一戰。
而長期的戰爭,也消磨雍州本來積攢的實力。
軍中從“秦先生呢”,變成了“要是秦先生在就不一樣了”。
被軟禁在國都的侯策,先穆邵一步逃出,一看雍州如今的情況,縱使儒雅如他,都罵句粗話:
“他奶奶個腿!誰把沈遊和晉曉趕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