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把時間稍微往回撥一點。
彼時,洛希正在走廊深處跟一隻愚蠢的反叛軍間諜進行著沒有意義的交談,而艾瑞爾正在金屬門外承受著幼蟲們奮不顧身的攻擊……
而在天啟號的另一端,奇蘭·猩紅之主步伐急促地走進了高大雄偉的六角形艙室。
跟原初之母那奢華精美的居住區不太一樣,這間艙室並不起眼,它顯得單調,樸實,但天啟號上許多人都知道,能夠走進這間祈禱室的,隻有教團的最高層成員。
奇蘭趕到的時候,祈禱室內已經有兩名外來蟲族。
他們匍匐在祈禱室正中心的祭壇前,對著祭壇上供奉著的聖物祭拜。
祭壇上的生物早已在時光的侵蝕下變成了滿是鏽跡的金屬快,而那兩隻蟲族看上去卻異常虔誠。看到了他們依然保有對蟲母的虔誠之心,奇蘭這才神色稍鬆。
隻不過,瞥見那兩名蟲族長袍之上代表身份的紋路之後,這一絲鬆快很快就被冷意所掩蓋。
那兩隻蟲族都來自教團內務司。
這些被稱之教團內務調查官的蟲族當然也是教團的一員,但他們並不是普通成員,而是直接隸屬於教皇羅曼諾維奇·餘灰之燼的私人處決小隊,他們專職處理那些可能危害到教團,又或者是背叛了原初之母的存在,簡單來說,他們絕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存在。
“願原初之母的眷顧永隨於您,猩紅之主大人。”
察覺到了奇蘭的到來,他們轉過了頭,朝著奇蘭俯下了身。
兩名蟲族的態度都堪稱恭敬刻板,可是奇蘭並沒有對他們放鬆警惕。
隻要一想到這就是羅曼諾維奇那隻奸詐齷齪的老狐狸養出來的狗,奇蘭就永遠不可能喜歡上他們。
兩名調查專員都自稱為格雷。
格雷·灰石與格雷·灰塔。
“你們應該帶來了我要的東西。”
考慮到羅曼諾維奇也不可能喜歡上自己,奇蘭直接忽略了所有寒暄直接冷漠地問道。
格雷灰石的觸角在頭頂輕微顫抖了一下,然後便非常順從地算過身,露出了他們身後的金屬箱。
“一如您在通訊中要求的,我們為您發現的那位……那位也許是原初之母的蟲族個體帶來了來自陛下的恩典。”
專員一字一句地說道。
他似乎正在觀察著奇蘭,但奇蘭並沒有打算理會。
猩紅之主急切地上前,然後無視了專員們的阻攔,直接打開了金屬箱。
一股濃烈的香味驟然撲鼻而來,在價值連城的蓬鬆香料碎屑之中,幾枚試管靜靜地躺在其中。
每一根試管裡頭都流淌著淡金色的液體。這正是血燼。跟它們的名字一樣,血燼來自於餘灰之燼的血液,在經過特殊的方式提純之後,這種血液提取物便是一種對蟲族來說有奇效的秘藥。
傳聞中原初之母曾經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身體極度衰弱,而當時正是餘灰之燼的群落獻出了自己的血肉才讓原初之母恢複了健康。從那之後,餘灰之燼便是蟲母的專用藥劑群落。
當然在漫長的時光之後,餘灰之燼已經成為了掌握教團力量的最高存在,除了王蟲之外,已經很少有蟲族能夠得到他們的血液製作秘藥。
更不要說這樣散發著金色的液體,恐怕也隻有用餘灰之燼最強者,羅曼諾維奇的血液才可能製作而成。
看到了秘藥就在自己眼前,奇蘭這才感覺到自己的心慢慢地放鬆下來。
至少,目前他又找到了一份可能會挽救蘇林性命的藥物。
奇蘭毫不猶豫的抬手關上了金屬箱,提起把手便打算轉身離開,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之前還無比恭敬,順從,沉默的高大蟲族專員,現在卻微微一個閃身,直接擋在了奇蘭的去路。
奇蘭停下了腳步,他抬起頭,目光冰冷地看向自己麵前兩者。
“你們要乾什麼?”
他問。
格雷·灰石彬彬有禮地對奇蘭開口說道——
“我們有一些事情需要告知您奇蘭·猩紅之主大人。”
奇蘭皺了皺眉頭。
“是的,考慮到您之前向我們報告的訊關乎著整個蟲族的未來,我們調查了名為蘇林的蟲族的來曆……”
勉強的兩隻蟲族正在自顧自的接著話頭說下去,可奇蘭卻從他們兩個身上,嗅到了一抹不舒服的氣息。
“蘇林來自於人類的研究所。”
“是啊,我已經報告過了,蘇林是卡洛斯從人類世界中陰差陽錯救出來的,怎麼,你們就要因為這個原因否認原初之母的權柄嗎?”
“蟲族高級成員卡洛斯·蒼白天災,以及已故的安委會監察員梅迪瑟斯·血翅都為蘇林遞交了非常詳細的報告,上麵顯示蘇林是一名流落人類研究所的露巢。確實,他的一切手續以及身份看上去都非常的清晰,但是,奇蘭·猩紅之主大人,教皇陛下命令我讓你看看這個——”
說話間,兩名餘灰之燼側過了身。
光腦在半空投出了半透明的光幕。一張經過複原後稍微顯得失真的圖像出現在奇蘭的眼前。
那是一張第三十七號研究所人類研究員的工作證,照片上的蘇林垂著眼眸看上去有些靦腆,仿佛是在回避鏡頭,但即便這樣稍顯怯懦羞澀的神態,也無損他那種超乎常人的美貌。
奇蘭的瞳孔驟然緊縮,沒有等他細看,下一秒光幕微微一閃,更多的訊息流水一般的劃過了他的視野。
展現訊息時,餘灰之燼們並沒有敘述太多,他們知道以奇蘭的實力,他可以非常輕鬆地把所有信息看得清清楚楚。當然在那些檔案照片影像記錄切換的間隙,他們也會偶爾加上幾句。
“……我們檢查到,在人類的世界裡,這名叫做蘇林的蟲族,實際上是一名人類。而且他曾經正是第三十七號研究的研究員。”
“蟲族在吞吃人類之後,通過基因融合得到人類外形,這是很正常的擬態手段吧?”
奇蘭冷淡地說道。
格雷·灰石笑了一下。
“不,在成為研究員之前,蘇林曾經在人類第一星區大學上學,而且非常有趣的是,在這期間,他也被所有人認為,他是暴君薛遙最為看重和特彆對待的人類學生,沒有之一,而他之所以會進入第三十七號研究所,正是因為薛遙的推薦。”
奇蘭眼睛微微眯,並沒有第一時間出聲。
他定定地看著光腦上詳儘切實的情報和訊息,神色漸漸變得凝重。
“停下——”
片刻後,他猛然開口。
光腦聽從他的吩咐,將畫麵定格在了一段短暫的影像資料上。
奇蘭的呼吸開始逐漸加快,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畫麵上那兩名看上去十分青澀的人類少年。
穿著製服的高大男生,以及看上去比他小了一圈,因為營養不良而格外瘦弱的青年。
似乎是在課間的間隙被人無意間拍到的資料,畫麵有些模糊。隻能看得出來,兩人似乎是在人類世界的高中教室。
教室裡,高大的男生像是散心一般正靠在窗邊。可沒多久他就側過頭,深深地凝望著身側的少年。
蘇林似乎
察覺到了男生的注意,原本正在埋首於功課的少年忽然間抬起頭,對上了身邊高大男生。
對視片刻後,兩人明明不發一語,蘇林卻忽然間仰著頭衝著那個男生微笑起來。
短暫的影像資料裡沒有任何親密的活動,但是僅僅隻看這個片段,便可以感覺到兩人之間有著一種語言無法形容的曖昧……
奇蘭雙眸中的血色此時仿佛濃鬱的快要流淌出來,格雷·灰石更是十分貼心的在一旁開口:
“是的,這也是我們非常在意的地方,多年以前梅迪瑟斯·血色在潛入人類世界充當間諜後,曾經有過背叛蟲族的違規行為。雖然這一嚴重違規行為最終被群落內部所掩蓋,我們還是查出了一些線索:當年那名誘惑梅迪瑟斯不惜切翅也要背叛蟲族的人類,名字也叫作蘇林。”
奇蘭的嘴唇翕合了一下,他看上去似乎想要反駁,但最終卻一句話也不曾說出口。
兩名教團內務調查專員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
他們揮了揮手光腦,繼續開始向下滾動。
這一次光腦定格在了一張讓奇蘭厭惡不已的蟲族臉上。
尚未那是尚未羽化之前的艾瑞爾,畫麵來自於某飛船的內部監控攝像,看得出來這艘船是人類世界非常常見的走私船,但不同尋常的是,艾瑞爾在畫麵上,正在用觸須連接一名人類的屍體,偌大的蟲體有些艱難地縮在人類的個人星網端口之前,看上去正在專心致誌地讀取著什麼。
“更讓我們感到非常擔憂的是,這名叫做蘇林的青年,還以‘小樹林183’的身份在星網上對王蟲候選艾瑞爾聖者做出了誘惑行為。而且,艾瑞爾·聖者也險些步上梅迪瑟斯的後塵。他當時對這名網絡男子非常著迷。我們查到了非常可靠的證據當時他已經打算逃離蟲族前往人類世界與蘇林共建家庭。為此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一直都在襲擊人類走私船好借用人類id進入星網做各種準備。”
……
聽到這裡原本已經被無數證據打擊到呆若木雞的奇蘭,反而放鬆下來,他發出了一聲掩飾不住的嗤笑。
“太荒謬了……”
猩紅之主搖著頭看上去好像在強忍著笑意。
“如果你們說的是真的,蘇林……蘇林並不是蟲族,而是人類製作出來的實驗品,他是怎麼做到這些的?是的。我承認,薛遙倒是確實很可能對自己的學生下手,把他製造成針對蟲族的某種武器。可是誘惑卡洛斯,誘惑梅迪瑟斯……又誘惑了艾瑞爾?一名普通的人類,怎麼可能連續讓三名高等級蟲族背叛自己的種群,為他神魂顛倒徹底喪失理智?”
“事實上我們認為,奇蘭大人,您也是他的目標之一”
格雷·灰塔微笑著說道。
聽到這句話,奇蘭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聲嘶嘶的鳴叫。
“我?目標?你們覺得我也是因為被蘇林誘惑,所以才將他認為原初之母的?”
“唔……”
“我不知道你們那位偉大的教皇是怎麼對你們說的,但是我敢保證,你們繼續說下去的話,我會讓你們為今日對我的侮辱而付出代價。聽著,‘母親’從未對我做出過任何有悖原初之母聖潔行為,我也絕對不可能錯認偉大至高的‘母親’。”
“而你們那位教皇之所以會偽造出如此多荒謬的證據,無非隻是為了維持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而已,畢竟一旦母親回歸,他所竊取的權柄就將徹底消散。這種事情,那隻木乃伊也不是沒有做過。”
“看看他對擬蟲母做的那些事情吧,背叛了蟲族的人是他才對!”
說完,奇蘭猛然抖開了自己的雙翅,有毒的鱗粉簌簌掉落。
他恢複成了半蟲的形態,眼看著就要用實際行動讓兩名專員從此之後再也無法大放厥詞。
沙沙沙……
房間的角落裡響起了尖銳的螯肢踩在金屬牆麵上發出來的摩擦聲,奇蘭麵不改色地環視著四周,並不意外的看到本應隻有他和專員的祈禱室裡,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浮現出了更多幽暗的光點,那是早就潛伏在此的教團守衛軍,在在暗處反射微光的眼睛。
“餘灰之燼,嗬。”
奇蘭不屑地冷笑道,然後便抬起了自己的前肢直接對上了麵前兩隻蟲族,而他的另外一隻蟲肢則死死地抱住了來自於教皇的血燼。
他並不認為這些直屬教團守衛軍能夠攔住自己的去路。
“你們應該為自己的愚蠢行為而感到後悔。”奇蘭說道,隨後便直接掠向兩名格雷。
在他麵前即便是再強悍的守衛軍也隻能說脆弱如紙,,然而就在他即將突破封鎖時候,他的膝蓋卻忽然一軟。
一股怪異的虛弱感陡然襲來,徹底打斷了奇蘭的攻擊。
奇蘭趔趄了一下,但最終還是穩穩的站定。
他猛然抬起頭望向了麵前麵不改色的狗屎石頭和狗屎塔,這兩隻家夥很顯然並不意外奇蘭身體產生的異狀。
“是你們——”
而下一秒奇蘭瞬間想通了一切,他不敢置信地低下頭看,看向那隻被他死死護在懷裡的金屬箱。
中計了。
奇蘭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