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靈輻射開始時候,洛希其實一直保持著絕對的冷靜。
他很清楚一切都隻是幻覺,畢竟,這一次心靈輻射展現在他麵前的幻象,實在有些荒謬。
“邊境星前往卡斯勒第三行星的飛船將於三十分鐘後起飛,請廣大旅客及時做好登船準備……”
“前往第七區門卡地區的飛船因為電磁風暴已取消,請旅客千萬控製中心進行改簽……”
冰冷的機械音在灰撲撲的金屬大廳內回響。
飛船起飛時帶來的強烈衝擊時不時會讓這座年久失修的建築物震顫不休。
洛希抬起頭環顧四周,意識到“自己”現在竟然正處在人類的世界裡。從周圍行色匆匆的人類打扮來看,這裡正是人類建造的飛行交通樞紐。
洛希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心靈輻射對於蟲族來說隻之所以會那麼危險,正是因為它總是可以輕鬆地勾起蟲族內心最深的創傷,並且激發出他們的負麵情緒。在幻覺中,蟲族的所有負麵情緒會被無限放大,最後導致蟲族的精神全麵崩潰從而永遠迷失在這片深淵之中。
可洛希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人類世界的交通樞紐,為什麼會成為他的心靈弱點。
然而就在下一秒,洛希無意間抬起了頭。
他看見了公告牌上閃過的飛行通告,邊境星前往第一星區大學區的航班即將起飛。
那一行字跡映入洛希眼簾的瞬間,一股強烈的痛苦伴隨著無比鮮明的“記憶”,在洛希的心靈深處轟然爆炸。
洛希……不,在這一刻,蟲族男人依然被幻覺徹底捕獲,他現在已經是一名叫做“梅迪瑟斯”的蟲族男人。
所有的冷靜與理智都在瞬間分崩離析,伴隨著大段大段記憶的湧入,梅迪瑟斯一步一步地朝著站台走去。
茫茫的人群中,他一眼便分辨出了站台上那道纖弱的身影。
是啊,他又怎麼可能認不出對方呢?接受酷刑之時,在那極致的痛苦之中,他曾經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中回想著自己與蘇林的一切,他想的是那麼仔細,以至於那個少年的輪廓,他的氣息,無一不已經烙印在梅迪瑟斯的靈魂深處。
不同的是,在蟲族世界的時候,他的身體因為酷刑而不得不遭受巨大的痛苦,可這名蟲族的內心卻異常平靜,甚至,在想到自己即將與蘇林共度的人生時候,年輕的蟲族心底還會湧起一陣甜蜜。
而此時的梅迪瑟斯,看著自己朝思暮想的少年,胸中卻隻有滿溢的絕望,憤恨,以及淒涼。
並沒有花費太多功夫,梅迪瑟斯直接在站台上抓住了對方。
“學,學長?”
蘇林轉過臉來,他無比詫異地看著那個絕對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青年。
他眼中那無法抑製的驚慌失措,讓梅迪瑟斯的心再一次瀕臨破碎。
梅迪瑟斯用一種以前所未有的粗暴方式拽住了蘇林,並且將他強行拖到了站台的角落。
蟲族背後的原本可以致命的傷口在自身近乎自虐般的趕路中並未愈合,即便是這麼小的動作,那些傷口還是綻裂了。
梅迪瑟斯感覺到自己的血液滲了出來,可他甚至都感覺不到傷口帶給他的疼痛。
因為,此時此刻的他,胸口凝聚的痛苦遠比傷口要嚴重得多。
“學長,你冷靜一點,你聽我解釋……”
蘇林在梅迪瑟斯手中掙紮起來。
他望著對方,眼眶紅紅的,聲音惶恐。
多年的營養不良讓這名人類少年始終維持著纖細而消瘦的體型,而當他對另外一個男人露出這樣的表情時候,就愈發顯得嬌弱而可憐。
“為什麼?”
梅迪瑟斯卻破天荒地無視了蘇林的求饒。
他聽到自己用無比冷酷地聲音質問著對方。
似乎也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盤算被拆穿,少年的求饒聲戛然而止,他垂著眼眸不敢看自己麵前的男人,嘴唇翕合了許久,卻半天都沒有擠出一句完整的辯解。
“怎麼,已經嚇得連說謊都不會了嗎?可是,你不是最擅長這個?來吧,開口……就像之前那樣,向我說一些好話,把我騙的團團轉然後放你走……”
梅迪瑟斯將手指按在蘇林的唇上,聲音陰森地說道。
“學長……”
“其實你根本就沒有打算再見我,對嗎?”
沒有等對方說話,梅迪瑟斯卻已經自行說了下去。
他問了很多問題,但無論是他還是蘇林,都很清楚,那其實都是已經無需等待答案的問題。
梅迪瑟斯的聲音漸漸變得沙啞。
透過少年滿含著淚水的眼睛,他看見了自己有些陌生的臉。
蟲族男人英俊的臉上如今充滿了絕望,那是隻有最狼狽,最可悲的男人才會有的表情。
梅迪瑟斯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會露出這樣的臉。
“對不起,學長……一切都是我的錯……你放過我好不好?求求你了……”
往日總是可以輕而易舉的編出一大堆花言巧語的少年,如今求饒時,卻笨拙得宛若不會說謊的孩子。
蘇林並沒有再說出任何謊言。
然而梅迪瑟斯感到了更加深刻的憤怒。
他抬起手按在了蘇林的脖子上。
似乎感覺到了那一刻來自於梅迪瑟斯的殺意,蘇林身形猛然一顫,他閉緊了眼睛,唇間溢出一絲恐懼的嗚咽。
可是,他卻沒有再掙紮。
而梅迪瑟斯看著少年此刻死灰一般的臉,心中竟然漫起一股難以克製的疼惜,而這種對蘇林無可自拔的心疼愈發讓梅迪瑟斯感到一陣近乎暴虐的自我厭惡。
他恨自己,他希望自己能夠動手。
隻要把麵前這個該死的騙子殺死,就再也不用忍受對方的謊言與欺騙,不用再擔心對方的背叛,也不用再擔心對方的逃離,他早就已經認清了這家夥的真麵目……
按照蟲族的本性,他就應該折斷這個騙子的四肢,或者乾脆將對方一口吞下,讓少年從此永遠地留在自己身邊……
然而就在梅迪瑟斯理智即將崩壞地最後一刻,一滴淚水流在了他的手背上。
是蘇林在哭。
已經害怕到極點的少年,哭得鼻頭都紅了
“對不起,學長……你,你下手時候,可不可以快一點。”
蘇林喃喃說道。
“我,我真的很怕疼。”
又是一陣回憶襲來。
梅迪瑟斯身形一顫,想起了當初少年為自己擋下那致命攻擊時候,躺在懷裡奄奄一息的模樣。
是啊,蘇林很怕疼。
在這一點上,少年並沒有騙他。
可是就是那麼怕疼的一個人,當初卻毫不猶豫地用自己的身體替他擋下了子彈。
所以說,他早就認出了蘇林的真麵目,就算是騙子,這家夥也是一個愚蠢的騙子。
……
梅迪瑟斯的心如同被冰霜漸漸覆蓋。
因為絕望而燃起的憤怒火焰,無可避免地熄滅了下去。
“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梅迪瑟斯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衝著那已經任命的少年說道,然後他猛然間鬆開了手,一把將對方推開。;
蘇林如釋重負地跌落在地,他怔怔看了梅迪瑟斯好一會兒,然後才哆哆嗦嗦抱著自己單薄的行李,跌跌撞撞地朝著飛船停泊口衝過去。
而梅迪瑟斯看著蘇林的背影無比清晰地感到,這恐怕就是自己見到蘇林的最後的一麵。
他這輩子唯一愛過的人,那個騙子,從此就要從他的生命裡消失了。
背上的血液汩汩留下。
梅迪瑟斯貪婪地看著蘇林的背影,明明已經心如刀絞,他還是無法自拔地,拚了命地將那個騙子的影子烙印在記憶深處。
【不,我不允許。】
異變突生。
梅迪瑟斯聽到一聲惡魔般的低語從自己的喉中緩緩溢出。
下一刻,他的身體自己動了起來。
他追上了蘇林,在對方即將登上飛船的最後一刻,死死抓住了他。
“啊,你真的以為你可以逃走嗎?”
看著那不敢置信的少年,蟲族發出了一聲冷笑。
……
接下來的一切,都變成了理所當然。
梅迪瑟斯貫徹了自己血脈中根深蒂固的殘忍與貪婪。
他將蘇林帶回了蟲族的領地。
最開始,蘇林還抱有幻想,他會哭鬨,會求饒,會用各種有趣的小伎倆企圖哄騙梅迪瑟斯放開他。
然後沒有過多久,蘇林的抗拒和掙紮變得愈發強烈。
就跟梅迪瑟斯一樣,他也無法自拔地落入了那名為絕望的地獄。
幸好……
幸好血翅在漫長的曆史中有無數馴服露巢的經驗,而那些手段施加在脆弱的人類身上效果拔群。
根本用不了多久,曾經滿嘴謊言的騙子就被徹底馴服了。
又或者說……他徹底地崩潰了。
那紅潤的嘴唇,最終隻會發出誘人的低喘,而不是嘶啞的尖叫和哭喊。
那雙容易迷惑人的眼睛變得漆黑空洞,但從此那雙眼睛中也隻剩下梅迪瑟斯的身形,他再也不可能用這雙眼睛誘惑到任何人。
人類單薄而溫暖的身體變成了任他索取的蜜泉,無論怎麼對待都始終甜美溫順,甘之若飴。
但是,這一切依然不夠。
蟲族男人的靈魂裡仿佛出現了一個黑洞,在不斷地吞噬著他的靈魂。
明明已經徹底擁有了蘇林,他卻始終覺得無法擁有對方。
最後,梅迪瑟斯甚至在蘇林的體內移植了蟲族的人造孵化器官。
人類畸形的身體中產出的蟲卵,每一顆都是有著天然缺陷,它們在孵化後也不過是一隻又一隻尖叫不休,外形醜陋的殘缺怪物。可是,梅迪瑟斯始終覺得,那就是自己和蘇林的孩子。
可愛的,獨一無二的孩子。
“看,蘇林,我們明明是可以很幸福的。”
坐在血翅領主的王座之上,梅迪瑟斯懷中擁抱著呆滯的人類。
他微笑著看著宮殿內無處不在的畸形蟲體,口中喃喃自語。
“……所以說,你當初為什麼要逃呢?我們現在不是很好嗎?”
梅迪瑟斯側過頭,親吻著蘇林的臉頰。
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他對自己說。
“說你愛我。”
梅迪瑟斯撫摸著蘇林的臉頰,柔聲對著他命令道。
蘇林呆滯地側過頭,朝著他露出了笑容,然後便毫無廉恥地開始舔舐起蟲族男人的手指,喉中溢出甜美而曖昧的喘息。
“告訴我,你還愛著我,
梅迪瑟斯強行製止住蘇林接下來的動作,他看著麵前的青年,柔聲又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