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打鼓,下意識地四處打量。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江一鳴說了這裡是“陰廟”的緣故,韓修傑這會兒覺得這裡鬼氣森森,呼出一口氣都是冷冰冰的,好像連著自己都成了活死人。
“大部分人都認為偶數為陰,所以這四周圍窗欞、和我們剛才走過的那條階梯,級數都為偶數。通常陰廟沒有天井,屋簷低矮,無法透進過多光線,也就常給人一種陰森恐怖的感覺。”江一鳴微抬下巴,看向廟宇兩側的簷獸說道。
廟分陰陽,陽廟就是常人常去供奉神靈的廟宇,而陰廟,則相反,與神靈無關,供奉的是死人。
蒙阿育塔雅看向江一鳴,說道:“這裡祭拜的,是我的父王和王叔,蒙克阿育塔雅、蒙清阿育塔雅。”
“我們這一支的族人,都受到披拔鬼的詛咒,所有人都會變成食人恐水的怪物,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自父王身上出現了怪狀後,沒過多久,又有其他族人陸續出現同樣的症狀,皇室將我們流放到了這裡,我們無處可去,隻好在這裡建下自己的村寨。”
“我父王與王叔時而保有清明,時而又不得不用繩索捆住,才避免他們發狂出去傷人。第一年,在父王和王叔的幫助下,村寨建成,在他們的執意要求下,我們還建起了這座廟宇。”
“第二年,他們走後,依照他們的遺願,我們將他們埋葬在此處,日日祭拜。”
“族人接二連三地出現怪狀,新生兒活不過三歲就早夭,披拔鬼的詛咒無處不在,我一直以為,我們族人不可能再回到正常人的世界裡去了。”
蒙阿育塔雅說著,猛地看向江一鳴:“族裡曾有老人觀天象預說,我們族人有幸,會有一次改變全族人命運的機會,哪怕……”
他頓了頓,話頭頓住,略過了那半句話,繼續說道:“儘管直到那個做出預言的老人死,他都沒有看到,但他的預言成為我們族人所有人堅持活下去的信念。”
“現在您出現了,我知道預言裡的機會,指的就是您!求您救救我們!”
江一鳴微皺眉,眼看對方又要朝自己跪拜下來,他側身躲開,冷淡地道:“我說過我會解決。”
他說完,抬頭看了看立在廟宇中間像是人神像一樣的雕塑,忽然一躍,輕輕巧巧跳上供奉台。
蒙阿育塔雅見狀倒吸了口氣,猛地直起身,張嘴想要阻止:“這……這是大不敬啊聖人!”
江一鳴沒有搭理他,在人神像的底座處敲了敲,眼裡劃過一絲了然,果不其然是中空的。
他看向蒙阿育塔雅,問道:“你知道這人神像的底座是空心的麼?”
韓修傑低聲翻譯。
蒙阿育塔雅眼裡茫然:“空心的?我不知道……”
通常人神像座的底座都是實心,寓意腳踏實地。
從來沒有人敢在人神像的底座上偷工減料,用他們的話來說,這更是大不敬。
蒙阿育塔雅的臉色都變了。
江一鳴見狀微眯起眼。
他找了一塊趁手的石頭,出人意料地“哐哐”幾下狠狠砸在底座上。
韓修傑一驚,都不敢去看蒙阿育塔雅的反應,手忙腳亂地跑過去就要阻止:“江老師江老師,這不好吧,這可是人家的廟……”咋還直接上手拆了人家的廟呢?
他這才說了幾句話,那底座就已經被江一鳴輕而易舉地砸出了一個小洞。
韓修傑看見,話頭戛然而止。
他看向蒙阿育塔雅,就見對方臉色極其難看,他不由得咽下口水,開始考慮於明浩的話——找準機會就拖著江一鳴跑出去。
江一鳴把手伸進洞裡掏了掏,那雙焦糖色的圓潤眼睛半眯著,忽地眼色一沉,低聲笑了笑:“果然。”
韓修傑聽見江一鳴的聲音,下意識看過去,疑惑地眨了眨眼:“什麼?”
就見江一鳴從洞裡掏出一塊裹起來的布兜,他打開布兜,裡頭露出疊得整整齊齊的二十四張人像照片,每張照片上都粘著一根頭發。
除去照片外,這裡頭還放了雞骨頭、土灰和一枚刻著倒五芒星的金屬牌。
他跳下供奉台,把東西丟到蒙阿育塔雅麵前:“你看看這些東西,你認識麼?”
蒙阿育塔雅低頭看,臉色變得更加蒼白難看,他微微點頭:“這十八人,都是當初誒皇室趕出來的族人,其中幾人都已經去世了。”
他說著,目光停留在那枚倒掛五芒星上,他嘴唇抖了抖,看向江一鳴:“這是……”
正五芒星,象征人站在天地之間,中間是頭,雙手舉起,雙腳站立在天與地之間,能夠彙聚凝結天地間的能量,化為己用;
而頭腳顛倒後,即是倒五芒星,代表一個雙重圈內有一個山羊,而山羊一向是魔鬼的象征。
江一鳴沒回答,反問道:“當初建陰廟的主意,是你父王和王叔的?陰廟的建立,人神像的供奉,你了解多少?”
蒙阿育塔雅緩緩搖頭:“那時候我忙著負責監督村寨村屋的搭建,廟宇相關的事情,幾乎都是父王、王叔和族裡幾位年長老人負責的。”
“那些老人呢?”
“……都死了。”
蒙阿育塔雅頓了頓,搖頭說道:“但是這些東西,和我父王王叔無關,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五芒星是西方宗教裡的東西,父王和王叔的信仰從來不是這個。”
“是麼?我看未必。”江一鳴挑著布兜裡的那撮土灰和幾塊蒼白乾燥的雞骨頭,嗤了一聲。
這麼了解借魂養魂之術的人,歹毒至此,可不像是有什麼信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