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神弄鬼第一百三十天·導演:你們這些人,沒有心
滕慶華回到酒店,在酒店房間裡待了一個下午。
先是因為片場遇到的事情惴惴不安了好久,看什麼都覺得像是有那個東西的影子。
就連酒店的浴室,他都沒敢進去,水龍頭也不敢打開。
就這麼被害妄想症似的乾巴巴坐了一個鐘頭,什麼事情也沒發生,滕慶華才勉強把自己安撫下來,寬慰自己說,那個東西一定是被留在片場了,不然江一鳴怎麼會警告他們這段時間都不準進片場?
大神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滕慶華這麼想著,反複念了好幾遍,居然真的慢慢平心下來,就是酒店浴室的磨砂門依舊被牢牢關著,還拿了把椅子抵住而已。
他在酒店裡剪片剪得頭暈眼花,正下樓去酒店的咖啡廳打算緩一緩,沒想到和匆匆回來的莫朗清撞上。
虛胖的導演被撞得往後退了兩步才穩住。
他本就心情不好,現在還被人不長眼睛地撞上來,胖子導演倏地黑了臉。
等他看清楚撞上自己的人居然還是劇組自己人,還是這部的原作者,滕慶華吸口氣,總得給人一點麵子和笑容吧?隻好默默咬牙認了。
“莫老師,這麼巧啊。”滕慶華打了聲招呼。
莫朗清還沒意識到自己撞上的人是滕慶華,他低頭低低說了聲抱歉,就快速走向電梯間。
滕慶華看清他手上抱著筆記本包,他揉揉胸口,鬱悶地吐了口氣,難怪剛才那一下撞得他那麼疼,敢情是被筆記本電腦撞的。
胖子導演表示人倒黴,就算被撞,也不是撞上肉牆,而是找尖硬東西撞。
絕了。
導演揉了揉胸膛,走到咖啡廳裡點了杯馥芮白。
他坐在吧台上,看向對麵的窗玻璃,才發現這會兒外頭下起了雨。
“下雨的天,總是讓人覺得悶啊。”滕慶華說道,吧台上的咖啡小哥背對著他,這一排也就隻有他一個客人,胖子導演頗有些無聊地自言自語。
“你不覺得麼?”他見那個咖啡小哥沒搭話,便又拋出一根明顯的橄欖枝問道。
“嗯,喘不過氣來。”咖啡小哥應了一聲,手上磨著咖啡豆的動作沒停。
滕慶華笑了一下,心說那也不至於喘不過氣。
不過看那咖啡師,確實像是悶熱得難受,背後一小片白襯衫都濕了,半透明地貼在身上,看來是個易出汗的體質。
滕慶華坐在咖啡廳裡,倒是說不上涼快,也有些悶濕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額頭脖頸上也一點點沁出了汗來。
外頭的雨不小,甚至越下越大了,就看那窗戶上的水滴,漸漸連成了一片水簾,嘩啦啦地往下落。
滕慶華看著這窗外的瓢潑大雨,漸漸地竟是覺出了絲那咖啡師說的“喘不過氣來”。
他想到了幾年前,他還在拍那部出了意外事故的戲時,那天也是這樣,上午的天氣還好好的,下午拍戲的時候,卻是冷不丁下起了雨。
雨來得出乎意料,又快又急,本還是山間的毛毛細雨,轉眼間就成了打在身上都會發疼的大雨。
他們一行人匆匆忙忙地收拾設備,劇組的這些設備,有不少都是不防水的,高額又精細,每個人都忙不迭地在收拾這些,誰也沒把心思分出來給彆人。
滕慶華還記得那天,明明是白天的功夫,天卻昏昏沉沉得像是晚上六七點,頭頂上的烏雲壓得低沉,好像抬頭抬手就能撕下一片。
空氣都是濕潤潤的,滿載著水分,鼻子嘴巴吸上一口空氣,都能吸出水分來一樣,一抹臉,全是落下的雨水,一張嘴,全是灌進去的雨,嗆得人的確喘不過氣來。
滕慶華回想起幾年前的事情,不自覺地攪著杯子裡的咖啡勺,漸漸出了一身冷汗。
“咖啡再攪下去,味道就不對了。”那個咖啡師突然說道。
滕慶華聞言回過神,下意識地看過去,就見那人依舊是背對著自己,動作倒是換了,在清洗咖啡壺。
他訕訕應了一聲,看也沒看,舉起咖啡杯就往嘴裡灌了一大口。
咖啡的味道古怪極了,像是混著泥土雨水的泥腥味,又有一股爛魚爛藻的臭味,總之就是沒有咖啡該有的芬香。
滕慶華一口灌嘴裡,被這股難言的味道惡心得吐了出來,全噴在吧台上。
他直乾嘔,忍不住端起咖啡杯看這裡頭到底是裝了什麼咖啡。
就見漂亮的白底燙金陶瓷杯裡,棕褐色的液體裡,微微傾斜,還能看到沉底的一層泥巴,裡頭居然還有小手指長短的蚯蚓鑽出,露出環節似的腹軀。
滕慶華臉色變得煞白難看,當場就趴在吧台上嘔起來,手指摳進喉嚨裡,恨不得把剛才不小心漏進喉嚨裡的那幾滴咖啡,連著胃液全都嘔出來。
“這什麼鬼咖啡!?”滕慶華嘔得鼻涕眼淚都出來了,他眼睛發紅,罵罵咧咧把杯子摔到地上。
陶瓷杯子不耐摔,一下子就摔成了三大瓣,陶瓷片在頭頂鐳射燈下反光,晃得滕慶華眼睛疼。
他用力眨了眨眼,再睜開眼的時候,就看到那三瓣陶瓷片上,沾著棕褐色的水漬,映出三片分裂似的人臉,卻不是他自己的。
滕慶華一愣,覺得那映出的人臉有些眼熟。
他下意識地仔細看了兩眼,旋即倒吸了口氣,那張映出的、被碎片割裂開來的臉,像極了馬夢起!
他受驚,猛地踢倒了吧台椅子,倉促又匆匆地往後急退了兩步。
“還沒付錢呢。”咖啡師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來。
滕慶華卻是迫不及待要走了,他一邊咳得臉色煞白,一邊瘋狂搖頭,悶頭就往外衝:“從我房卡上記賬扣!”
“那不行,我煮的咖啡,都得拿現金支付的。”那人卻是伸出一隻手,攔住了滕慶華。
滕慶華下意識看向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隻手,那隻手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沒擦乾似的,全是水,隻是抓住他的肩膀就覺得有水滲過衣服透進來。
那隻手有些臃腫,卻白得驚人,無名指上還卡著一枚金色有些發黑的戒指。
戒指看起來很小,把咖啡師的手指卡得像是嵌進了肉裡去。
滕慶華看見那雙手,臉色大變,猛地轉頭看過去。
就見那咖啡師站在自己麵前,幾乎是貼著他站著,他一轉身,大半個身體幾乎就是完全被對方收進了懷抱裡去似的。
滕慶華驚叫一聲:“你?!是你!?!”
咖啡師頂著一張泡發腫脹的慘白麵孔,站在滕慶華的麵前,身上的衣服幾乎全濕了,不斷地往下滴水,很快就在滕慶華的腳邊彙成了一小灘水坑。
“是我啊,咖啡好喝嗎,滕導?”咖啡師輕聲問,“那是我能拿得出的最好的咖啡了,您喜歡嗎?”
滕慶華連連後退,一路撞翻了好幾套桌椅:“你彆過來!彆過來!”
“您在怕我?怕我做什麼啊?您還是我的伯樂,沒有您,我到死都不會接過一部戲份那麼重要的角色。”他說道,“哪怕您沒發現我掉進急流裡、哪怕我是因為拍您的片子而死的,我也不會恩將仇報怪您啊。”
滕慶華眼看著他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走來,幾乎要哭出來:“那你還過來做什麼?你彆過來啊,求你了,你該去哪兒就去哪兒……”
“我該去哪兒?”馬夢起腳步頓了頓,像是在思考他這句話。
滕慶華見狀,以為這句話說動了馬夢起,連忙點頭:“是啊,塵歸塵,土歸土,你該去哪兒就……”
“塵歸塵?土歸土?!”馬夢起驀地衝到滕慶華麵前,那張泡發腫脹的慘白臉孔猛地按在滕慶華臉上,扭曲地擠著肉,死死瞪著滕慶華,“我該去的地方,就是這裡!”
滕慶華聞到一股撲鼻而來的臭味,像極了剛才他喝到的咖啡,就是從馬夢起身上傳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