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清歡無聲地勻著呼吸,臉色漲出一絲紅,倒補了氣色。她輕聲開口,語氣肯定:“你嫉妒我。”
“哈——”陶枝笑一聲。
嫉妒?她當然嫉妒!
宋鳴鶴對她和對自己是不一樣的,哪怕她也曾陪伴他三年!這一切不過因為她是普通農戶出身,而廖清歡是高門大小姐!如果他們調換過來,她一樣能得到宋鳴鶴的嗬護!
陶枝靠得近,廖清歡感覺自己越發無法呼吸,每吸一口氣喉嚨都像是要燒起來。她艱難地眯起眼,問:“你……你給我下了什麼……”
陶枝表情一頓,笑著又湊近些:“這你就不用知道了——事到如今我也沒必要騙你,這毒無解,連我都不知道怎麼解。”
廖清歡閉了閉眼,心頭先是恨,而後湧起一陣陣疲憊。
陶枝沒有騙她,這種五臟六腑一點點失去活力的感覺無比清晰,她自己最清楚。想不到她隻是愛了一個人,一無所有時想要回頭看一看岸,卻不想連命都要搭上,她這一輩子像個笑話。
但縱是如此,她也斷不能在陶枝掌下苟活。她不知道陶枝手裡的毒從何而來,她也沒力氣深究了。
廖清歡睜開眼,用儘力氣勾起嘴角:“你覺得自己把他搶回來了?你難道還不明白嗎,他能被我搶走一次,就能被搶走第二次,他沒愛過你,你自己不知道——”
“閉嘴!”陶枝猛地撲上來,左手緊緊攥住她的脖頸,漂亮的眼眸裡扭曲著她的倒影,“你有什麼資格說我!如果我是你,絕不會再讓他被搶走!明明是你輸了!是你!”
若說方才隻是灼痛感,現在她的喉嚨就好像直接被架在了火上,疼得她眼前模糊。可口中卻依然道:“你還、不懂嗎?哪怕你成了我,也不會……有任何改變,你愛的人愛我,你求而不得的我有,你……”
瞬間,那股冷冷的香味變得無比濃鬱,立刻奪走了廖清歡的全部呼吸。
陶枝殘忍地盯住她,目色血紅:“試試嗎?你敢嗎?!你成為我,我成為你,我擁有你的一切,而你活在那破房子裡!”
試試嗎?
窒息的痛苦掃過全身,廖清歡痙攣著,眼角流下一串眼淚。
如果可以,那就試試,你去做大小姐,而我照樣可以活得奪目。
“怎麼回事!”男人的腳步聲急匆匆,看也沒看陶枝一眼,猛衝到床邊。
“不、不知道,妹妹忽然就……”
最後一口氣,廖清歡費力睜開眼,沒有看慌到極點的宋鳴鶴,而是遠遠地看了陶枝一眼,含著一絲譏誚。
試試——
“枝枝,枝枝?”
“陶枝!”
廖清歡猛地睜開眼睛,眼眶中聚著的淚珠倏然落下,晶瑩剔透。
宋鳴鶴見了她無聲落淚的樣子,一時心頭大震。
廖清歡抬起淚眼,掃過自己所處的這間屋子。洗得發白的淺色床帳,略顯簡陋的梳妝台,泛黃的窗紙……真的是陶枝的房間。
“……你,”她張了張嘴,聲音沙啞,“把鏡子拿給我。”
宋鳴鶴眉心緊蹙著,一時不懂她為何突然要鏡子:“怎麼了枝枝?”
“拿過來!”廖清歡猛地一喝。
宋鳴鶴一怔,起身從梳妝台前拿了麵小銅鏡遞給她。
廖清歡手輕顫著,在發黃的鏡麵上,看到了自己的臉。
幸好,還是自己。鏡中的人依然有雙清澈見底的眼睛,皮膚白皙光滑,鼻頭精巧,唇角天生帶著小小的弧度。隻是這張臉倒退了幾年,是她少女時的樣子,連光潔的額頭和美人尖兒都透著一股青春的活氣。
她從鏡中抬頭,對上宋鳴鶴憂心忡忡的目光,問:“我是誰?”
宋鳴鶴輕輕吸了口氣,不安又愧疚:“……你是陶枝。”我的妻子。
廖清歡忽然笑了。唇邊小小的弧度展開,氤氳發紅的眼角彎起,笑中帶淚的模樣,美如朝花沾露。
真的換過來了。
她曾撬了陶枝的牆角,如今她成了陶枝。她成了那個寒窯長伴的可憐發妻,成了被丟下的那個人,正經曆著“被休”這一尷尬過程。
——又怎樣呢?
她回到了錯誤的起點,她再也不愛宋鳴鶴,反而討回了浪費的大好年華,這是上天的恩賜。而有些人偏要在苦海中沉浮,執迷不悟,終有一天她會自食惡果。
不過一個名字而已。
從今以後,她是陶枝。
宋鳴鶴心口如同被人掐過,泛起一陣陣的疼,笑著流淚的女子如一幅畫卷,奪走了他的目光,“枝枝,我……”
“陶枝”手一揚,蔥白指尖揩掉眼角淚珠,笑著說:“不必多說,我離。”
宋鳴鶴表情一空。
陶枝隨手扯過白宣紙,行雲流水寫下幾行字,食指一彈掀開印泥盒蓋,拇指沾紅按在紙上,然後揚手遞給他。
“你看和離書這樣寫可行?”
宋鳴鶴接過來,方才的心疼驟然失了去處,心口空空蕩蕩,空得他表情都難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