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實扒拉著飯,含混問:“什麼大事?嫁人?”
程漆涼涼地掃他一眼。
阿婆笑眯眯地打他一下:“淨胡說。阿枝和我說了,她要做一種對臉好的香粉,抹上以後白得很咧,洗乾淨之後臉也不會變黃,厲害著。”
程漆一挑眉,陶枝隻和他說了要做香粉,至於做什麼樣的、怎麼做,根本沒告訴他,卻和阿婆說了個清清楚楚。
他嗤笑一聲:“不都是打扮那一套。”
阿婆:“打扮怎麼了?姑娘家家的就該拾掇,要我說阿枝本來就好看了,稍微打扮打扮,還不得成了仙女兒……”
程漆用筷子頭敲一下程實手背:“去給你仙女姐姐送點吃的去,彆沒成仙呢,先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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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石粉是現成的,因為用量不多,陶枝便也不是那麼講究。上輩子的記憶和手感還在,她知道放多少雪石粉會過量,放多少會不夠。這次她隻打算做少量的芙蓉粉,因此控製得格外精細。
把雪石粉和蚌粉攪在一起之後,倒入準備好的小盆子裡,加清水,開始不停地攪拌。胭脂水粉雖然看起來風雅精致,但其實製作起來全是力氣活兒。
陶枝嬌生慣養,卻難得對一件事上心。一道道的工序枯燥,但因為喜歡,她做得高興。
接下來便是無數次的漂洗、沉澱,她拿出之前備好的篩子,一遍遍地濾,不放過任何一點雜質。
做這些的時候,陶枝感覺自己渾身都很輕快,右手掌心微微發熱,身上有一種隱隱約約的草木清香逸散著,縈繞在四周,心情竟出奇地好。
就這樣做了整整一周,芙蓉展開了細嫩的花瓣,而她終於沉澱出最終的粉。
陶枝這時才驚覺時光飛快,這些日子她心態平和,左手的檀香好像消失了一般,唯有那股淺淡的草木香陪著她。
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打算去對門看看芙蓉花。
一出門,就看見程漆走出來,猝不及防地打了照麵,兩人都沒說話。
陶枝覺得自己好像很久沒和程漆好好說話了,她迎著那人慣常冷淡的臉,笑道:“粉我做好了,特彆好,比我想象的還好。”
程漆沒想到她會主動和自己提這些事,收回邁出去的腳:“然後呢?”
陶枝問:“嗯?”
程漆抱起手臂:“然後要做什麼?”
陶枝見他有興趣聽,便走到阿婆家台階下,仰著頭興致勃勃地和他講:“然後還要做芙蓉花的花露,加進粉裡,扮得很勻很勻才行。然後……然後要壓模子,壓成花樣兒的,再放到日頭底下曬,就做好啦!”
程漆垂著眼,看她站在幾步之外。
有一種久違的、於他而言格外珍貴的生命力,順著她身上的香,一起撲麵而來。
生機勃勃,灼灼綻放。
如春,如晨光,如暖陽。
程漆護腕下的手指蜷了蜷,而後鬆開抱著胳膊的手,一仰頭:“那你來。”
陶枝不解地走上來:“嗯?”
“不是要做花露嗎,”程漆往裡走,“花都給你搞好了。”
院子裡,花圃上,芙蓉花粉白的花瓣兒舒展著,開成一片燦爛的花海。在她忙的這段時間,顯然有人精心侍弄的。程漆在家從不讓阿婆動手,那麼是誰做的,不言而喻。
最鮮、開得最正的幾朵,已經被人及時摘下,一朵兩朵三朵四朵,整整齊齊地擺在一旁。
陶枝眨眨眼睛,心裡陡然軟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