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枝呆呆地看著他, 眼睛都忘了眨。
臉上紅暈卻兀自漫上來, 生動又豔麗, 像著了火, 燒得眼尾濕潤。
程漆看她這副懵懂得像是受了欺負的表情,神色變得危險起來, 手勾著她的後頸一壓,就要再親上去。
陶枝這才回過神, 立刻手忙腳亂地抽開身, 本能地想離他遠一點, 就一股腦往床角縮, 抱著腿一臉戒備看他,“你……你乾嘛!”
程漆無奈, 回身去握她纖細的腳腕, “……還能是乾嘛。”
親你唄。
陶枝急忙蹬開。她隱約覺得自己是被欺負了,理應賞他一嘴巴,可因為對方是程漆, 她無論如何也是打不出去的。
但心裡這口氣實實在在, 堵得不上不下。陶枝用腳踹他, “王八蛋!你給我出去!”
程漆食髓知味, 剛嘗過一點滋味, 哪肯罷休,任她怎樣踢踹也紋絲不動。更可氣的是,他還捏住人的腳腕不放,一下下地用帶繭的的粗糲掌心磨她嫩肉。
“剛還要謝我, 現在就轟我出去,”程漆的手順著褲腿往上推了推,在她纖細小腿肚子上捏一捏,“怎麼能這麼善變,啊?”
那能一樣嗎?怎麼不看看自己做了什麼!
陶枝讓他氣得說不來話,隻好下床來推他,滿臉通紅:“你給我走!躲我遠點!”
“行行行,”程漆沒轍,剛又得了好處,總歸好說話些,“我走。你回去好好躺著,門口風大,冷。”
陶枝終於放下手,就在這時程漆卻突然回過頭,飛快彎腰在她臉頰上“啵”地親了一下,低笑:“我走了啊。”
陶枝哪反應得及,立刻就被他親完了。一時委屈得要哭,一抹臉蛋,把他推出去,“砰”地關上門。
程漆的影子和來時一樣從窗戶紙上劃過,隻是這次卻慢了許多,磨磨蹭蹭的,陶枝甚至還聽見了他的輕笑。
直到隔壁的門再次關上,陶枝才躺回床上。
她想儘快入睡,可翻來覆去發現了無睡意。心口跳得太快,臉上熱意也不退,陶枝躺在被窩裡捂著臉,察覺到了自己的奇怪。
她氣,可這氣裡又多少是怒,有多少是羞,她自己也說不清。
她隻知道,程漆的味道是好聞的,程漆的目光是柔和縱容的,她隻是慌,卻……並不討厭。
陶枝把臉埋進被子裡,半晌後輕輕嗚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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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改良的粉製好了,陶枝叫夥計再用大篩子最後篩一遍,順便等著宋鳴鶴把模子送來,最後壓模成盒,就可以在店裡擺上了。
到了和宋鳴鶴約定的日子,陶枝坐在香居裡等。陳文雋在一邊有些不安,他不懂人情世故,黑白在他眼中是極為分明的,因此對宋鳴鶴便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
“師父,你說……”陳文雋皺著眉,“這宋鳴鶴不會存了心想報複你,故意拖著不交貨?”
陶枝搖搖頭:“他不會,這是掙錢的事,他沒必要跟自己過不去。”
確實,宋鳴鶴在生意上絕不含糊。他今日之所以耽擱了些,是因為家中後院起火。
在他連續五日不睡在房裡之後,廖清歡崩潰了。
明明她已經百般溫柔,明明她心裡眼裡都隻有他一個,可為什麼她卻還是抓不住他?!
廖清歡知道他今天出去是做什麼,他在和陶枝做生意,雅莊的作坊日日開工,都是為了給陶枝做模子!
哪怕她接手了自己貧賤低微的出身,卻還是爬到了他的身邊!廖清歡心裡有無窮的恐懼,那種曆史即將重演的擔憂日日困擾著她,讓她常常在夢中驚醒。
自那日在香居中被陶枝當眾擺了一道之後,她很多次偷偷跟著陶枝,看到的卻是她自信又漂亮的臉。平日裡在朋友之間,聽到的也都是如何期待她的新品,誇她如何有一雙妙手,能做出怎樣驚豔的妝麵。
她甚至還見過,陶枝身邊有了一個男人,高大冷峻,可動作間卻儘是愛護,兩人之間有一種旁人無法插進去的氣氛。
廖清歡想問宋鳴鶴,即便如此,即便她身邊有人了,你還要湊上去嗎?
宋鳴鶴冷淡地看她一眼,轉身向門外走:“今天事忙,可能會晚回來些,你自己吃飯。”
廖清歡幾步上去抓住他袖子:“你要去找陶枝?她有人了!有人了你知道嗎?她根本就不——”
話沒說完,她忽然看清了宋鳴鶴眼中的不悅和不耐煩。
他不信。
他更信那個曾經深愛他的陶枝,會像從前一樣,癡癡地念他想他,盼他回到自己身邊。
可是,可是那不是她,那是我啊!
廖清歡嘴唇顫抖著,幾乎想把實話說出來。可她一低頭,看見自己渾身綾羅綢緞,手上的戒指珠光璀璨,這話無論如何就說不出來。
見她愣住,宋鳴鶴一揮袖,轉身大步而去。
他今日特意挑選了衣服,又按配色挑了玉佩,整個人拾掇得器宇不凡。
時間本就晚了些,又是去見陶枝,宋鳴鶴的步子很大,越走越快。到了香居,陶枝果然已在店裡等著,宋鳴鶴連忙拱手:“家中有事耽擱了,實在對不住,讓你久等了,枝枝。”
雖然現在大家都叫她一聲陶掌櫃,但其實她自己並沒有鋪麵,香居的主人是陳文雋而不是她。宋鳴鶴打從進門連一眼都沒看過陳文雋,哪怕陳文雋自己感受不到,陶枝也不太樂意。
於是她先偏頭看了眼陳文雋,淡淡道:“我來得晚,倒是陳老板從大清早等到現在。”
宋鳴鶴哪裡聽不出來,便溫和笑笑,朝陳文雋拱手:“我給陳老板賠禮道歉。”
陳文雋一擺手:“多的彆說了,東西呢?”
宋鳴鶴眼神又落回陶枝臉上,聲音溫柔:“帶來了,二百隻一隻不少,殘次品我都棄置了,放心。”
陶枝聽後沒什麼反應,淡笑:“有勞了。”
雅莊的夥計從門外進來,把一兜摞得整齊的木盒放到櫃台上。陳文雋和陶枝一起查驗過,確認沒毛病,陶枝便把錢結給了他。
宋鳴鶴拿著她遞過來的錢袋,掂了掂,低聲笑問:“枝枝,沒想到會有一天我從你手裡拿錢。”
陶枝心裡笑了一聲,麵上不動聲色。
沒想到?
她可是很能想到。
但是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她早已經不在意了。
宋鳴鶴又湊近些,問:“這錢還應該花在你身上,要不……我等你關了店,帶你去醉仙樓?”
醉仙樓,京城最大的酒樓,要價也是貴的很。宋鳴鶴還挺大方。
陶枝笑一下,臉上沒有一絲心動,“宋老板要是閒錢太多,不若等明日多來照顧照顧我們的生意。”
宋鳴鶴心下有些不悅,看她轉身走得乾脆利落,情急之下竟脫口一句:“為什麼?是因為你攀上了誰,不稀罕了?”
陶枝一頓,雖然沒聽明白他說的是誰,但卻聽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她忍不住笑了一下——認識這男人兩輩子,他可真是糟糕得很一致啊。
她半回過臉,學著程漆的語氣,笑得明媚:“你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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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坊裡加班加點地做了一整天,把所有芙蓉粉壓模完畢,第二天,那些精致的印花木盒便整整齊齊地擺在了香居裡。
早上一開門,人流就湧了起來。
第一批仍然數量很少,但因為是改良版本,造價也更貴,陶枝把這一批芙蓉粉定價為三十兩銀子。
三十兩,對於普通人家來說,已經是很大一筆數目了,可來買的人還是非常多。陶枝一看,隻好限定每人隻能買一盒。
她在櫃台前忙著,剛送走一位不太高興的大小姐,低著頭在小本上記上,忽然聽得頭頂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陶姑娘,原來京城中人人稱道的陶掌櫃就是你。”
陶枝一抬頭,發現居然是之前偶遇的唐閔,沒想到他還真的來店裡了。
來者是客,何況還是自己邀請的,陶枝揚起笑臉:“唐公子。”
“方才排隊的時候,聽說你這芙蓉粉每人限定一盒?”唐閔眼神溫潤,看著她時專注又認真,一看就是好好教養出的公子哥。
陶枝笑笑:“是,沒想到大家這麼捧場。”
唐閔一張笑臉,試著問她:“那……等下一次再有,陶姑娘能不能為我留兩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