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夜的初雪, 第二天地上濕漉漉的, 空氣裡有股新鮮的潮氣。
頭天晚上心緒起伏大, 好晚才睡, 到了平日的點陶枝就沒醒。
天兒一天比一天冷,姑娘家貪睡正常, 阿婆不吵她,把她的那碗湯麵放到蒸鍋裡暖著。
三人吃完, 陶枝屋裡還沒動靜。阿婆挎上籃去趕集, 囑咐程漆過會兒再給陶枝熱個糖餅, 然後便帶著程實一起出了門。
他們一走, 程漆就捏著護腕到陶枝門口,敲一下:“什麼時候了還不起?等人哄?”
陶枝睡夢中隱約聽見響動, 嚶嚀一聲翻過身, 被子蓋住耳朵。
程漆指尖一動,能想到她熟睡畫麵,心裡便不安分。
他頭抵著門, “不說話?再給你次機會, 不說話我就進去了。”
他故意壓了聲音, 陶枝自然聽不見。程漆象征性地等了一小會兒, 便輕輕推門進去, “你不說話就是同意了。”
門軸輕微地響動,陶枝被驚擾,無意識地“嗯”一聲。程漆聽了,心尖兒一熱, 便想起昨晚她在他懷裡抹淚的樣子。
程漆三兩步走到床邊坐下,伸手扯她被子,“裹那麼嚴實,不怕悶著……”
陶枝眼睛閉著,眉心微蹙,還睡著。房間裡燒得溫暖,她臉頰紅潤,唇也鮮嫩嫩的。
程漆看得心癢,乾脆脫了鞋在床上躺下,伸手連人帶被子抱住,親著她耳後柔軟的皮膚。
“這還什麼都沒乾,就累成這樣兒,”程漆叼住她耳垂磨牙,“以後還怎麼折騰?”
聲音就在耳邊,陶枝總算醒過來點,含混地小聲問:“程漆……?”
“嗯,”程漆薄唇一勾,抱著她衝自己這邊翻,“看來是沒夢見彆人。”
陶枝眼睫毛顫一會兒,慢慢半睜開眼,伸手揉揉,哈欠著道:“你說什麼呢……”
“我說——是不是夢見我了?”程漆一點點湊近她臉前,壞笑,“這麼乖,我得獎勵獎勵你。”
陶枝困倦得很,沒反應過來,“什麼啊……你不要吵好不好。”
“不吵,”程漆摟著她腰往自己貼,笑著含住她嘴唇,“親親你。”
他把陶枝不滿的嗚咽儘數吞下,裡裡外外又嘗了個遍,覺得她唇也軟,舌也軟,又香又甜,根本吃不夠。
陶枝徹底清醒過來,可整個人被圈在被子裡,手都伸不出來,隻好嗚嗚地讓他按著親了好一會兒。
放開時眼裡又滿是霧氣,茫然又委屈,唇色鮮妍。
“流氓!”
她覺得從前她和程漆之間還有條線的,昨晚程漆就著夜色和初雪大步跨過了那條線,然後便開始肆無忌憚了。
程漆乾脆坐起身靠牆,把人提起來放自己懷裡,手伸到被子裡摟著她細腰,“但你就喜歡流氓是不是?嗯?”
他手不老實,順著她腰線一路往上捏,陶枝急忙按住,嘴上罵他:“誰喜歡你了?”
“抱完親完還不認,”程漆哼笑一聲,乾脆掀開她中衣衣擺,掌心磨蹭著她腰腹嫩肉,“非得辦了你才認是不是?”
陶枝讓他欺負得不行,掙紮著就想下床,又被輕輕鬆鬆提回來。程漆捏著她下巴,低笑:“餓不餓?親我一下就放你去吃飯。”
“程漆你不要臉!”
陶枝乾脆一口咬住他手指,貝齒合著,發狠磨了磨。程漆笑著,指尖勾她舌頭,戲謔:“就這點勁兒,可不是讓人欺負。”
又抱著她鬨著好一會兒,眼瞅著她要急了才放開。陶枝踹他一腳,蹬蹬下床套好衣服,踏著鞋子就往外跑。
程漆慢條斯理地吻掉手指上的濕痕,鼻息間仍飄散著她身上的草木香。過一會兒,小廚房裡傳來鍋碗碰撞的聲音,程漆聽著,心裡感到一陣滿足。
這就是他想要的。
平淡的,簡單的日子。有老有小,有心尖的姑娘,有一方小院子。夏天的夜晚一起乘涼,冬日的早晨分一鍋熱湯。
為這,他能放棄一切。無論前路上有多少惡意的阻撓,現在他握在手裡的,他一個都不會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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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河開鑿之事懸而未決,這天早朝,再次吵了起來。
蘇酒站在右列最前,以他為首,身後站著六七位年輕官員,便是如今的南閣。閣臣皆由皇帝親選,實為眾相,已是隆宣帝的心腹所在。
如今明有南閣,暗有北樓,全在帝王之手。早有老臣暗自喟歎,深感如此日久,終有一日會變成萬馬齊喑的局麵。
但開鑿運河實在是國之大事,開天辟地頭一遭,所需耗費的人力物力財力根本難以估量。成了,確是名垂千古的帝王功業,廢了,則國庫虛空,必將還之於賦稅徭役,苦的仍是百姓。
隆宣帝眉毛皺著,方正的臉上一派威嚴。他的手搭在膝蓋上,一下下敲擊,看大殿上兩方大臣吵得不可開交。
蘇酒並沒有說太多話,他不知怎麼臉色有些蒼白,嘴唇也泛出一絲青紫,但腰背卻挺得很直,麵上始終帶笑。
何尚書是剛剛頂替了郭尚書的空缺上來,原本滿腹豪情據理力爭的話,在觸及蘇酒深不可測的眼神時便縮了回去。
誰不知道天子的心思?要盛名,要功績,要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說白了,迎合還是勸諫,憑的全是良心。
侍郎唐大人年事已高,兩朝老臣,顫著胡須仗義執言:“開鑿運河,必動用運河沿線的青壯民力,可不近眼下隆冬將至,土地冷硬,轉春以後又是播種季節,運河若開工,則百姓無法專於稼穡,沒有收成,要如何活命!”
老人一生宦海沉浮,前朝時便曾幾次因直言不諱而遭貶謫,卻因清正廉潔,最終又得到重用。如今這話落在朝堂上擲地有聲,幾乎快要指著帝王的鼻子。
隆宣帝神色晦暗,指尖最後一下落在膝蓋上,不動了。
沉默許久的蘇酒忽然一笑,轉過身朝唐大人一躬身,“照大人的意思,難不成陛下是要戕害自己的臣民百姓?陛下乃明君降世,怎會有這等暴君之思?”
語氣和善輕柔,話卻淬了毒。
城西武館,梁蕭急匆匆地越過校場,入後院,推開房門。
程漆聽他講完,眉心深深皺起來。
伴君如虎,天子一怒,唐家上下幾百口人都要打入大牢。這些年程漆什麼樣的事都做過,可唐家清廉,在地方任上也一直深受百姓愛戴,對這樣的人家下手……他心裡為人的那部分,終究不忍。
但又有什麼辦法呢。
他站起身,披上玄色披風,點出十人,從後院幽徑而出,往唐府而去。
這牢籠之下,人人身不由己。
與此同時,禦書房裡。隆宣帝親**上龍腦,對禦案下立著的蘇酒淡淡道:“你也去。”
蘇酒垂下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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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和唐家小姐約好的日子。陶枝這些天被程漆擾著,險些忘過去,看到唐閔的馬車停在香居鋪麵外才猛地想起來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