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簡單的話語,越富有穿透力。下麵鴉雀無聲。江問也不再惱怒了,他和彆人一樣,開始崇拜的,專心的,聽她演講。
趙瀕臨就坐在旁邊,他不小心瞥到江問,突然有種怪異的感覺。
他回憶了一下江問的眼神和表情。
趙瀕臨想,他為什麼會從裡麵看到了一點...癡迷。
癡迷?
“尼采有句話――我要你從一個遙遠的距離之外來觀察你自己。”
逢寧一字一頓,低沉的聲音從揚聲器裡,傳播到小禮堂各個角落,“一種廣闊的視野,總是會衝淡悲劇。如果我們爬地夠高,我們會達到一個高度,悲劇在那兒看來就不再悲慘。”
“當你睜開眼,發現了生活的悲劇,意識到了它的糟糕――這就是你成功的起點。”
“我希望,我今天站在這裡講的話,能夠成為你們十六歲的一份禮物。”
這段話說完之後,至少十秒,全場安靜。
然後掌聲轟然響起,經久不息。
逢寧還沒結束。
她雙手撐在演講台兩側,悠閒地繼續:“最後,我想回到這場演講的本身。本身是什麼呢,本身就是老師交代我的主旨――啟德遠比你們想象中的優秀,博大,包容。”
“為什麼呢?”
逢寧笑了笑,收尾,“因為它教出了、並且容忍了我這種學生。”
在最熱烈的掌聲裡,她說:
“――歡迎大家來到啟德高中。”
逢寧的演講,後來成了啟德新生代表發言中最經典的一場,無人再能超越。甚至到很久很久以後,江湖還有她的傳說。
又是一個夏天的結束。
生活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切都會過去的,都會好的。
*
一個普通的,風和日麗的下午,逢寧回到家。
“老媽,我回來了――”
屋裡很安靜,靜到逢寧一下子就定在了原地。
叔本華在書裡寫,命運總是告訴人們這樣一個真理:所有發生的事情都必然發生,是不可避免的。
化療七次以後,還是骨轉移了,齊蘭暈倒在了家裡。
齊蘭一直瞞著逢寧。所以她不知道,齊蘭的身體已經很糟糕了。
救護車來了,停在雨江巷口。把人送到醫院,醫生告訴逢</寧,可能要準備麵對最壞的結果。
看著插著呼吸機的母親,她有點崩潰,質問道:“她這麼嚴重,那為什麼之前,沒人告訴我?”
“你媽媽說,你還在讀書。”
“讀書怎麼了?我是我媽媽的家屬,你們為什麼要幫著病人隱瞞家屬?”
醫生:“其實你的媽媽並不是很配合治療,我們很多治療方案都被她拒絕了。”
“為什麼呢?”
“病人的原話是,她不想躺在醫院浪費錢,掏空家底。”醫生淡淡的,“你的媽媽想給你留點錢,走的時候能夠安心點,我們沒權利乾涉她的決定。”
“那...”逢寧維持著最後的平靜。她說一個字都很費勁,緩了很久,問,“如果現在好好治,最長還能活多久?”
“半年到一年。”
醫生走了。
雙瑤心疼地看著蹲在地上的逢寧,她走過去,“寧寧...”
逢寧有點發抖,抱著膝蓋,把臉埋著,“彆安慰我,不用,沒事的,沒事的。”
沒事的。
逢寧是什麼人?
她是個堅強的人。在齊蘭第二次複發的時候,逢寧就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
所以,她對齊蘭的死亡並不是恐懼。
不是恐懼。
隻是害怕,
害怕浪費了好多時間,
害怕還沒有陪夠她。
*
逢寧拿齊證件,去啟德辦了休學。
她一個人來,走的時候也一個人。
沒有跟任何人道彆。
走出了校門口,逢寧又回首望了望。
蔚藍的天,潔白的雲,秋高氣爽。下課鈴響了,學校裡還是那麼熱鬨,少男在課間的走廊上追逐打鬨,少女紅著臉,挽手講著心事。
一切都很美好。
沒人注意到少了一個人,也沒有人在意少了一個人。
或許...還是有人在意的。
逢寧了想到江問。
她笑了笑,攔上出租車離開。
*
醫院裡,孟瀚漠遞給了她一張卡,“這裡麵有二十萬,你好好讀書,不要操心錢的事情。”
齊蘭要治療,不能沒有錢,所以逢寧沒有拒絕,她說:“哥,我以後會還你的。”
孟瀚漠擰了擰眉,“什麼時候再去上學。”
逢寧還是那句話:“我要陪著我老媽。”
“都快高三了,你這時候休學,不後悔?”
“
不後悔。”
在深夜的醫院走廊,她的聲音很清晰:“就算是很久很久以後,你讓我選擇,我還是會做跟現在完全一樣的事情。”
或許是逢寧太貪心了。
還想著,要再借幾年,讓齊蘭看著她平安長大。
但她不能陪媽媽走多久了。所以現在,即使是一分一秒,她都要好好珍惜。
就算是以後一個人,也沒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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