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耐心地問:“迷哪了?”
“找我什麼事?”
逢寧:“......”
隔了一會,江問幽幽地說:“你跟雙瑤走了,還管我乾什麼。”
果然。
從沒見過這麼小心眼的人,逢寧耐著性子:“我隻是出去跟她說說話,我哪裡跟她走了?”
江問哦了一聲,不做其他表示。
逢寧腦子漲漲的,閉一下眼睛,好脾氣哄他,“你定個位發來,我去找你。”
*
公園裡。
江問坐在長椅上,麵前有一片淺綠的湖,風吹過,泛起漣漪。岸上有撲騰著翅膀的鴿子。
有幾個小女孩蹲在草地上撕麵包屑。
像拍電視劇一樣的場景。
逢寧走過去,擋住他看風景的視線。
刮過的風尖銳,凜冽。江問整個人像雕塑一樣,一點都不動彈。
盯著他頭頂柔軟的黑色發旋,像個小孩子一樣。逢寧伸出手在他眼前,上下晃了晃。
江問一動不動。
她放下手。
兩人並排坐著,偶爾有幾隻白鴿停在腳邊。
在寒風中默默無言。江問沒有跟她聊天的意思。於是逢寧就看著不遠處的小女孩喂鴿子,借此打發時間。
為了打破凝固,逢寧嘗試著講了兩個笑話。
講完,她笑,他沉默。
江問:“你以為自己很幽默嗎?”
逢寧:“.......”
她扯了扯嘴,自顧自笑了出來。
實在被冷風吹的頭痛,逢寧乾脆站起身:“走吧,我帶你去吃頓飯。”
...
...
打了個車到東街,一路上兩人都沒講幾句話。
這個點正是熱鬨的時候,去了家大排檔店,有幾個人過來招呼她。有人認出逢寧,跟她說孟瀚漠有事去了。
逢寧不怎麼在意,指了指身後的江問:“我不是來找我哥的,帶我朋友來吃頓飯。”
寸頭叼著根煙,瞅著江問一身正裝,歪著頭調笑:“喲,這麼靚的仔?”
逢寧點點頭,“你們不用管我了,該忙就去忙。”
從零下的室外到開了暖氣的店裡,暖呼呼空氣,讓身上都有些發癢。把外套脫了,逢寧挑了個角落比較安靜的地方坐下,坐了會,她想到什麼,起身,輕車熟路從結賬台那兒拿了個暖水袋。
放到旁邊充好電。
幾分鐘之後,指示燈從紅跳綠,逢寧把熱水袋丟進江問懷裡,“捂捂肚子。”
他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她的照顧。
江問吃東西的口味清淡,隻要了微辣。
烤翅,鳳爪,韭菜,牛肉串,羊肉串,土豆,脆骨,烤蝦,各種泛著香氣的燒烤,還有一盅養胃的海鮮粥,全部上桌。
霧氣氤氳之間,江問隨便吃了兩口,就放下筷子。
逢寧埋著頭,吃的津津有味。
他看了逢寧兩三秒。
她有所察覺,慢下咀嚼的動作,略略抬起眼,疑惑地跟他對視。
江問終於開了尊口:“你就沒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逢寧把口裡的東西囫圇吞下去,嘴巴油光發亮,看著他,“說什麼。”
“你說呢?”
逢寧想了想,“新年快樂。”
江問怒極反笑:“就這?”
她又想了想,“一直快樂。”
“嗬嗬。”
江問瞪著逢寧。
她轉頭看彆處。
忍了一天,江問終於爆發了,他諷刺道:“才一個晚上,你打算跟我裝失憶嗎?”
看著她一直在他麵前裝傻,江問覺得自己好他媽委屈。
想啊想,想到他們浪費的時間,江問又好他媽心疼。
就算從現在開始,往後的每分每秒都珍惜。可是這麼些年的缺憾,錯過的空白,卻再也補不回來了。
最可恨的是,他昨晚都那麼說了,逢寧這個全世界上最鐵石心腸的女人,她居然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這麼旁若無人地繼續跟他裝死。
江問想,等她主動跟他提他們的事,這輩子可能是等不到了。
“我記得我喝醉了,你好像沒有吧。”
逢寧默默地拿了一串土豆,放到他麵前的鐵盤裡,小聲說:“你先吃點東西,吃飽了才有力氣談彆的。”
聽到這句,江問被氣的臉黑。
“逢寧,我不是沒事乾。跟你耗了這麼久,你要給我個說法。”
他一臉受害人找上無良商家的怨恨表情。逢寧好奇:“給說法?你想要什麼說法。”
也不等他回答,逢寧拿起酒瓶,直接撬開。她說,“不然這樣,咱們也喝頓酒吧,你彆喝,我一個人喝,就當我昨天補給你的。”
說著,逢寧沿著杯口,往下倒翻著泡沫的酒,自顧自斟滿,端起來就灌完。
酒液從嘴角溢出,她隨意一抹,又倒了一杯。
一整杯,又是一口氣乾完。
逢寧連著喝完三杯,說,“行吧,我們來談談。”
桌底下,江問的手攥緊了。
逢寧不緊不慢:“我要問你三個問題,你也可以問我。問完之後,我給你昨天的答案。”
“第一個,你現在還喜歡我,對嗎?”
江問:“對。”
他答完,問逢寧,“那你呢?還喜歡我嗎。”
逢寧認真地回答:“早幾年可能還喜歡吧。”
她的話就像一盆冰冰涼涼的冷水,兜頭澆過來,滅了江問所有的氣焰。他有一瞬間露出脆弱的表情,很快恢複過來,用高傲的表情掩飾。
“我不在乎你喜不喜歡我,我隻知道自己被你耽誤這麼久。你的人,你的心,我至少都要得到一個,其他的,隨便吧。”
逢寧噗的一下,被他霸道總裁的語氣弄的笑場。
江問陰沉著一張俊秀的小臉,“你還笑得出來,你沒有心嗎。”
逢寧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止住笑:“怎麼,我現在連笑都不可以了?”
她說:“我沒有心,隻剩下一個人了。”
喝了口酒,逢寧伸出兩根手指:“第二個問題,你來形容一下,我現在在你心中的形象。”
江問扯出一個譏嘲的笑,“虛偽,自私,冷漠,刻薄,鐵石心腸,心狠手辣,自以為是。”
任他咒罵。
逢寧不動聲色地聽完,讚同地點點頭,“懂了,你還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盯著她,江問沒有說話。
在外人麵前,江問向來傲然睥睨。然而,不管他如何驕傲自信,隻要遇到逢寧,還是會低到塵埃裡。
他這棵鐵樹在塵埃裡,無助又絕望地開了個小花骨朵,最後還被她一腳擦碎,又毫不留情地碾了一腳。
靜默之後,江問說:“我可以沒有尊嚴地跟在你身後,但是你至少要回頭看看我。”
他滿臉都是受傷的表情,把她的心刺痛。
逢寧嗯了一聲,依舊維持著談判的語氣,“好,那最後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逢寧沉吟一下,“你怕不怕,我們倆到最後,都是大夢一場空?”
“你,我不知道。”
江問冷淡地說,“我再大的夢,也無非就是你喜歡我。”
聽到他的回答,逢寧沉默。
逢寧點點頭,“既然這樣。”
她扯了一張白紙,沾了點啤酒,卷在一個筷子上。
逢寧把綁了一麵白旗的筷子丟進杯子裡,推到江問麵前,對他說:“那我投降了。”
江問表情變了幾變,靜止了。
他眼睛不離她,想要冷靜,可聲音已經徹底喑啞,“投降是什麼意思。”逢寧答非所問:“《淘汰》開頭的歌詞知道是什麼嗎?”
江問:“什麼?”
“我以前說的所有謊,你全都相信。”
她笑起來:“現在,我說我愛你,你信不信?”
江問呆了一下,心臟一陣發顫,咬著牙說:“我不信。”
逢寧開始笑,笑著,笑著,眼睛漸漸變紅了。
“你曾經在公交車上,趁我睡著的時候,給我放了一首歌。你走之後,這首歌的旋律,在這八年來,我無數個失眠的夜裡,反反複複地出現。”
逢寧還在笑,“對了,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櫻桃小丸子嗎,因為小丸子有爺爺,有爸爸媽媽,我什麼都沒有了。”
“其實我覺得我已經沒什麼能失去的了。”
“除了你,江問。除了你。”
江問很難受。
可他感覺自己的整個人,都被慢慢地,一點點融化。
“逢寧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很牛逼的人,她上天入地,上山下海,什麼都不怕,什麼都不在乎。後來,三五年,她把所有事情都熬過去了,才生無可戀地發現,她不是個無所不能的人。忘記江問這件事,她花了很久,很久,都沒做到。”
“江問,告訴你一個秘密。”
江問低啞地說,“什麼秘密。”
她的眼神熾熱,“你是逢寧這個窮逼,這輩子擁有過,又弄丟的,最珍貴,最珍貴的東西。”
“所以,我越想越不甘心,我應該再試一下挽回的。”
逢寧在自己心口處抓了一下,握成拳頭,在江問眼前攤開。她恢複了吊兒郎當的姿態:“矯情的話就不多說了。我把我的心掏出來給你,流著血的,正熱乎,全天下隻此一顆,怎麼樣,你要還是不要?”
江問久久說不出話。
他等這天,等了不知道多久,多少個日日夜夜,等到絕望了,還是放不下她。以至於到了現在,此時此刻,他終於在逢寧眼裡看到了夢寐以求的情深,依舊像夢一場。
逢寧喂了一聲:“手上的血都快淌地上了,你不要我就把心放回去了。”
他罵她:“你變態嗎。”
人聲鼎沸的餐館。
燈光明亮。
江問微微起身,探過半個桌子,單手扶住逢寧的側臉,吻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