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瑤又確定了一遍,“你是說,你得抑鬱症,江問從頭到尾不知情?”
“對。”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雙瑤語氣很堅定,“他還問過我,問我你得這個病多久了,他不可能不知道。”
“問你我這個病得多久了?!”逢寧聲音有點不受控地拔高,“江問什麼時候找的你?”
“就是聖誕節後兩天,他還特地飛來南城。”
逢寧心一沉,迅速聯想那晚深夜,江問莫名其妙的一通電話,以及後來,他對她突然轉變的態度。
等雙瑤走後,逢寧一個人坐在床上。
腦子裡全是這段時間和江問相處的種種細節。
她刻意在他眼前遮掩的傷疤,還有她努力裝出的,和過去一樣的活潑開朗。
*
晚上□□點,江問來找逢寧。
接起電話,她花了一分鐘,收斂好情緒,如常地對他說:“你先彆上來。”
“怎麼了?”
“我們出去走走吧,我都待在家裡一天沒動彈了。”
江問在電話裡靜了幾秒,“你確定你還能走得動?”
逢寧一時沒理解他的意思,“為什麼走不動?”
“是我低估你了。”他說的道貌岸然。
逢寧笑了出來,“老地方,等我十分鐘。”
...
...
公交車站台,江問坐在長椅上,就這麼看著逢寧走近。
她一步一步,步子不是很快。從黑暗走到光亮處,走到他麵前。
江問站起來。
兩人麵對麵,一高一矮,就這麼看著對方,什麼話都沒說。
忽地,逢寧微微傾身靠近江問,用力抱緊他的腰身,好像這樣就能夠隔著衣服,汲取來自他的體溫。
江問覺得有點怪,但是又不知覺放鬆身體,享受著逢寧比平日高漲的熱情。
他嘴角隱隱露出一點笑,“你怎麼了?”
逢寧語氣放輕:“沒什麼,幾個小時不見,感覺特彆想你。”
忽然像是觸動了什麼,江問雙手放在逢寧的肩膀上,想推開一點,看看她的現在表情。
可是逢寧不吭聲,胳膊越發收緊。
江問莫名察覺到她緊繃的情緒,“你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逢寧鬆開了他。
他們倆牽著手,兩人漫無目的地走在南城的街頭。
“我今天...”
江問突然開腔,逢寧抬眼瞧著他。
他欲言又止,難得有些口拙,“我今天把你的照片給我爺爺看了。”
她有點狀況外,過了會才道:“哦...”
“他誇你好看。”江問微揚唇角,說,“讓我有時間,帶你去見他一麵。”
“......”
四周安靜的不像話,逢寧沒吭聲。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
江問嘴角的弧度一點一點消失,“你,不想去嗎?”
“我可能...還沒做好準備。”
“你要做什麼準備?”
逢寧轉過身去看他,用平緩的語調,問:“你知道我有抑鬱症對嗎?”
她的語氣並沒有多少疑問。
江問沒半點心理準備,被弄了個措手不及。
沉默了好久,他才說:“對不起。”
逢寧佯裝平靜,笑著問:“跟我說對不起乾什麼?”
夜晚起風了,但是倆人都感覺不到冷。
江問拉住她的手,稍微用力,將人拉到跟前。
凝視著她,想到當初他的懦弱。
因為他的懦弱逃避,讓她獨自在痛苦的深淵裡掙紮。
江問既痛恨自己,又痛恨時間在他們之間留下的大片空白。
“我在那個時候跟你提分手,我什麼都不知道,對不起。”
看著他明顯變得愧疚的表情,逢寧話在口,幾度要說,卻又不知道從何說。
忽然間,心裡某種猜測又隱隱約約被印證了。想再問的清楚點,他是不是因為同情,才決定重新跟她在一起。可是又怕得到了答案,他們就到此為止了。
在此之前,其實逢寧也沒想過能和江問一起走很久。關於抑鬱症這回事,她原本是打算瞞到瞞不住了,再告訴他。
雙瑤一直問,為什麼不去想和江問的以後。逢寧不是不想,隻是不敢想,也不願想。
如果有那麼一天,江問被她拖進黑暗,深陷其中無法自拔。光是想到這一幕,逢寧胸腔都開始泛疼。
“其實我,一直都不太正常,包括現在。”
說著,逢寧下意識後退一步,“我甚至已經不是個正常人了。”
情急之下,江問把她拖過去,按在懷裡,聲音有著不同尋常的急切:“你彆這樣。”
“我們倆的事情,你再考慮一下吧。”
“我...”
他剛說了一個字,就被逢寧倉促打斷,“雖然我不介意你可憐我,但是,我給你兩天時間,你好好去百度一下關於抑鬱症的事情。”
“對我來說,死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活著才是。”
“江問,我是一個沒未來的人,你想清楚了。”
*
一直到淩晨,逢寧靠在床頭,想著剛剛發生的事。
江問把她送回家,一路上,兩人都無話。到門口了,她靜靜看著他,“我回去了。”
江問點了點頭。
明明一直都在做心理準備,可是跟他把話徹底說清楚了,逢寧心裡還是堵塞著,一點都沒有想象中的輕鬆。
她有點自嘲地想,這種舍己為人,凡事先替他人著想的情況,這輩子估計也就做這麼一次了。
夜深人靜,四周逐漸清靜下來,什麼聲音也沒有了。
收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接近四點,手機突然叮咚兩聲,動靜顯得格外大。
他發的是微信。
-61nfiawJ:【睡了沒?】
逢寧一時錯愕,沒來得及回,又發過來一條。
-61nfiawJ:【睡醒了看到消息,下來給我開個門,我等你。】
外套都沒顧上換,逢寧穿了拖鞋,直接下去。拉開外麵的院門,頭頂的小黃燈泡應聲而亮。
江問坐在旁邊的集裝箱上,側頭看她,神色平淡憔悴,嘴唇略有點乾裂。
見她愣神,江問站起來。
走過來,看她隻有一件單薄的睡衣,江問把外套脫下來,扔進她懷裡,“你先把衣服穿上。”
“你...怎麼這個點來了?”
“你不是讓我考慮嗎。”
“我給你兩天,這才幾個小時,你就考慮好了?”
江問從口袋掏出來一個東西,“我一分鐘都不需要就能給你答案。我隻是需要點時間,回去拿東西。”
看著在夜色裡閃光的鑽戒。
逢寧沒反應過來,仍杵在那兒。
“這是乾什麼?”
江問低聲說:“我本來不想這麼隨便,在什麼都沒準備的情況下跟你求婚。但你讓我覺得你隨時會消失,我好像隻有這個辦法了。”
完全沒想到事情還能這樣發展,逢寧張了張口,有點不知所措,一個字都講不出來。
說不緊張是假的。
江問:“昨天你跟我說了很多,我在你麵前,本來就不擅長說話。我一直都沒你能說,所以我需要好好想一想,我該怎麼講接下來的話。”
“就算你生病,我也從來沒有同情過你,可能,”江問停頓一下,“需要同情的人,一直都是我。”
逢寧幾乎是屏息,聽著他的每一個字。
江問在手機上調出一個界麵,交到她手上。
“這是我很久以前想給你發,最後隻停在草稿箱裡的郵件。”
逢寧心口發緊。
他語氣淡淡,“如果你想拒絕我,也要先看完再拒絕。”
...
...
「逢寧,我睡不著。」
「我不知道這種把自己熬到熬不下去了,才能睡覺的晚上還有幾個。」
「返校之後課很多,幾個老師在講台上講話,一直都沒停。每一句話都在我耳朵外麵飄來飄去,我聽不進去幾句。每天都要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覺得自己總是很忙,有時候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卻總是莫名其妙想起你。」
「某種方麵,這樣也還好。我變得有點懶,懶得看通知,看見朋友的消息拖幾個小時,甚至拖一夜,一天都不回。」
「前段時間,不知道是不是幻覺,看到一個女生長得很像你。這幾天,我站在教室門口等她出來,然後,去樓梯口再等一次。朋友問我要不要聯係方式,我說不用了,我就看看。」
「我現在想到你,就像一個夢。特彆特彆模糊,模糊到覺得,那些我記得關於你的零碎東西,都不是發生在我身上的。」
以前,逢寧跟他聊天很少。
隻要收到她的消息,江問馬上就會停下手裡的所有事情。拿著手機,字斟句酌地回複她,然後盯著手機屏,等著她的回複。
有時候是晚上,第二天滿課,如果等不到她回,他也舍不得睡。特彆不想閉眼,又克製不住困意。
「分手以後,我也想過找你複合。想過和你做個普通朋友算了,也比現在不聯係了好。不過有點難以啟齒,就隻能想想。不知道能跟誰說,彆人可能以為我有毛病吧,天天想這些。」
...
...
「我快出國了」
「逢寧,我高一的時候也是個心氣特彆高的人。」
「但是我現在特彆想求你。」
...
...
到這一條,她徹底看不下去了。
心臟鈍鈍地痛。
垂著頭,好半天都回不過神。
江問無所謂了,“回國之前,我就靠著“你根本不在乎我”這個念頭撐下去,撐著不找你。後來撐不住了,回國的飛機上,我想,你在不在乎我也無所謂,我不計較得失了。如果你結婚,我就徹底死心,但是你沒有。”
“也許逼你,你會離我更遠。但我現在不想管什麼樣的相處方式能讓我得到更多,如果你還不能接受我,那我也隻能認了。但是,你錯過我了,以後不會有彆的男人會為你做這樣的蠢事了。”
逢寧眼裡帶淚,“乾什麼,這麼一大串的,你威脅我啊?”
“我沒有威脅你,我是在,求你。”
“求我乾什麼?”
“求你。”江問頓了頓,“把我加在你家的戶口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