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家生她養她,是她的後盾,也是她的枷鎖。
末了,她擱下筆,微歎口氣:“實在不行,隻能先嫁過去,再找準時機和離。”
這時代對女子二嫁並無偏見,亂世死了太多的人,喪夫再嫁更是稀鬆平常。
如此想通了,心裡也鬆快多了。
薑韞轉頭攤開佛經,打算再抄幾日佛經靜靜心。不然到時候還未等到和離之時,不是她吐血三升,就是沈煜血濺當場。
她重新鋪了張紙,提筆寫道——
“諸餘罪中,殺業最重;諸功德中,放生第一……”
薑韜湊過去看了眼,一臉茫然,聽見她嘴裡還念念有詞的,頓時頭疼起來。
“阿姊,這秋高氣爽的好天氣,你都在屋子裡悶了好幾日了,都要發黴了。咱們一道出去轉轉吧!”他見薑韞仍埋頭抄經文不搭理他,又道,“指不定換個環境,思路開闊了,能想出兩全其美的辦法呢?”
薑韞手上一頓,陽光透過半敞開的窗牖照進來,在宣紙上映出一道金色的光。她抬起頭問:“去哪?”
他麵色一喜,忙道:“東市的福錦樓出了好幾道新菜品,去嘗嘗唄!”
她眉頭一皺,剛想出聲拒絕,看著薑祿亮晶晶的眼眸,到底還是答應了:“……行吧。”
……
這時分正是東市最熱鬨的時候,街上熙熙攘攘,兩側商販迎來送往,應接不暇。
這其中福錦酒樓尤甚,大堂之中幾乎座無虛席,肩上搭著汗巾的夥計滿大堂跑,連掌櫃也親自下場端茶送菜。
二樓靠邊的雅座裡,菜還未上,一身孔雀藍錦袍的衛國公世子韓靖安正吊兒郎當地把玩著玉瓷茶杯。這茶杯打造得很是匠心獨運,杯底內部雕了隻紅錦鯉,倒入茶水後便像是魚兒在其中遊曳,活靈活現。
他年紀不大,清秀的眉眼尚顯稚嫩,一身的少年意氣,絲毫不懼對麵之人撲麵而來的冷峻之氣,撇著嘴道:“好不容易把你這尊佛請出來吃一頓,結果連酒都不喝,沒意思。”
對麵坐著的永平侯沈煜聞言,漫不經心睨他一眼,剛準備接話,他的侍從上前來附耳道:“侯爺,老夫人今日去沈府取了薑四娘的庚帖,合了您二人的八字,大吉,老夫人高興得很,著人來稟告
您一聲。”
那侍從言罷又退了下去,沈煜揚手招呼夥計上一壺花雕酒,很是愉悅地道:“今日這酒記我賬上。”
韓靖安奇了,問:“你不是待會兒還要回官衙不能喝酒嗎?”
“不去了。”
他好奇心被勾起:“什麼好事兒說來聽聽?”
“就你管得多。”沈煜哼笑一聲,把話題岔開,“太後給你和李家說了門親事?”
韓靖安翻了個白眼,道:“彆提了,說起這茬兒就來氣。那李七娘還一眼都沒見著,昨兒個就差點被她兄長在街上給打了。那幫子世家的窩囊廢,眼珠子都長在天上,這瞧不起那瞧不起。真這麼看不上小爺我,去忤了太後的懿旨啊!咱倆可真是慘到一塊兒去了,一個被皇帝賜婚,一個被太後賜婚。”
沈煜垂著眼沒作聲。
韓靖安忽然又想起來一茬兒:“對了,這月十八是李相壽宴,就是我那個準老丈人。帖子遞到國公府了,我爹非得押著我去,要我去給李三郎賠禮道歉。煜哥你陪我一道去唄。”
“不是他打的你嗎?你賠什麼禮?”沈煜皺眉。
韓靖安皮笑肉不笑:“人家打上門來了,小爺我豈有不還手的道理?”
沈煜無言以對。
“煜哥你說這是哪門子的理?他帶著家丁來收拾我,被我收拾回去了,我還得好聲好氣地登門道歉。這幫子世家一個比一個道貌岸然!”
“不過說起來,某前些日子在獵場結識了薑七郎薑韜,箭射得不錯,人不像旁的世家紈絝,隨和得很,這酒樓還是他跟我推薦的呢。”韓靖安說著,忽然一頓,麵朝一樓大堂,定睛細瞧,“嘿,說曹操曹操到,那不就是薑七郎嗎?”
沈煜挑了下眉。
“喲,薑七郎旁邊就是他阿姊薑四娘嗎,生得可真美!煜哥你不虧啊!”韓靖安感歎著,忽然頓了下,“那是誰?瞧著像是和薑四娘關係匪淺。”
沈煜擰眉,轉頭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臉色陡然一僵。
隻見酒樓一樓廳內,一位著天青色長袍的郎君長身玉立,文質彬彬,而亭亭立在他對麵的貌美娘子正是薑韞。
二人正四目相對,輕聲交談著什麼。
她今日恰巧也穿了青色的高腰襦裙,清幽淡雅,與那位郎君站在一處瞧著,真是——
般配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