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韞一時看得發怔,直到沈煜不知何時停了?筆,抬起頭來?盯著她時,她才恍然回神。
沈煜沉聲道:“這是聖人禦賜的婚事,要和?離得先上折子請聖意。”
適才一氣?之?下,都忘了?這一茬兒。
薑韞聞言麵色未變,她自然對此心知肚明。任何事和?皇帝扯上關係便複雜起來?。
成婚不到半年,便請旨和?離,豈不是有損皇帝顏麵?
依大梁律法,尋常百姓家?夫妻和?離,由雙方父母見?證,簽署和?離書便好。
可?她與沈煜的這樁婚事是皇帝金口玉言賜的婚,當初沒法兒抗旨悔婚,如今要想和?離也得上折子請命。
但?此事重中之?重還是沈煜的意思,?要他肯上折子,皇帝沒道理不批。如今沈煜已然有答應
和?離之?意,那麼便?需拿捏好時機請聖意,顧全天家?的顏麵便好。
“侯爺與妾先簽了?這和?離書,不對外公布,?道妾回薑府小住去了?。再尋時機,給聖人上折子請和?離。”她輕聲道。
眼下正是立後風波愈演愈烈之?時,等過了?這一程,朝局太?平些了?,再去請旨意更為?穩妥。
沈煜聞言,深吸了?一口氣?,冷聲道:“你這是欺君之?罪。”
薑韞抿著唇不作?聲。
還沒見?過他如此敬重皇帝呢?皇帝日理萬機,至於管這些雞毛蒜皮嗎??要處理得當,不讓皇帝失了?臉麵就好。
這是在拿皇帝當借口?他就這麼不想和?離?
她咬了?咬唇道:“那妾先回薑府住下,待得侯爺請來?了?旨意,再簽了?這和?離書吧。”
沈煜握著狼毫筆的手一頓,在素白的宣紙上落下重重一道墨痕。
他火氣?抑不住地往外竄,按捺了?半晌才沒發脾氣?。
“隨你吧。”言罷,他丟了?狼毫筆,拂袖離去。
薑韞在原地怔然良久。
錦瑟在她身邊六神無主,連聲問了?好幾遍:“娘子?怎麼回事啊?怎麼好端端地就要和?離了??昨日您過生辰,侯爺又是給您做長壽麵,又是送您喜歡的字畫,您不是挺歡喜的嗎?”
薑韞回過神來?,垂著眼不接話,兀自轉頭去收拾箱籠。
就是因為?心裡這份隱隱的歡喜,才要決意離開。
她難以想象,如若她當真對沈煜動了?心,薑家?和?沈煜鬥起來?的時候,她該如何自處?她甚至會害怕,成為?利益之?下,屢屢被舍棄的那一個。
如若有了?心,就會在意,會患得患失,會怕被傷害,會難過痛苦。
要趁沈煜還未反悔之?時,趕緊收拾東西離開,再催促他趕緊把和?離書給簽了?。
錦瑟也?得不再問了?,忙不迭去幫她收拾東西。
家?當私物皆收拾整齊後,她從妝奩裡取來?那?定親時李氏送她的玉鐲子,移步去了?西院。
李氏正為?李蘭庭籌辦嫁妝,頗有些愁眉苦臉。李蘭庭和?盧家?十三郎的婚事算是定下來?了?,但?李家?那邊並無人願意為?她籌
辦婚事,這事兒便又落在李氏頭上。
薑韞見?了?禮後,輕輕摩挲了?兩下那?玉鐲,垂眼瞧了?幾眼,爾後將之?擱在李氏麵前的案幾上。
李氏怔了?一下,微驚:“嬌嬌,你這是何意?”
“兒媳有負婆母疼愛,往後便不能侍奉婆母左右了?。”薑韞輕聲道。
李氏心裡一沉,默了?半晌才道:“……禦之?又欺負你了??你?管和?我說,我來?教訓他。”
薑韞搖頭,瞧見?李氏眼裡真心實意的愛護,心裡有些難過,想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口。
她靜了?半晌,也?能道:“侯爺已經應下了?,婆母不必再勸了?。”
晚間她收拾好東西,在李氏的目送下,離開永平侯府,上了?馬車。
她自車裡掀開車簾,有些僵硬地揚起唇角,對著李氏笑了?笑。
李氏還想勸她再留一留,好有轉圜的餘地:“走這麼急作?甚?等禦之?今日下值回府了?,再好好坐下來?談一談呀。夫妻之?間哪有不吵架的?吵一吵鬨一鬨就過去了?,哪能動不動就和?離?”
薑韞搖頭,淺笑著道:“您趕緊回去吧。祝您往後日日順心,平安順遂,早日抱上孫兒孫女。”
車簾放下了?,馬車緩緩啟程,輕車熟路地往崇仁坊去。
薑韞靜坐在車內,心裡很平靜。
暮色四合,金色的夕陽自車簾縫隙裡照進?來?,在她月白色的衣裙上淺淺鋪了?一層,越發顯得流光溢彩。
她伸手撫了?撫衣裙的褶皺。
夕陽映在她纖細柔荑之?上,瞧著暖融融的,卻沒什麼溫度。
錦瑟在一旁覷著她的臉色,猶豫遲疑了?良久才道:“娘子,您為?何要與侯爺和?離?他那麼在乎您,您夢裡發生過的事應是不會再發生了?……”
薑韞沒接話茬兒,麵色無波。
眼下的難過和?遺憾都是暫時的,再這麼放任下去那才叫痛徹心扉呢。
哪怕心裡的的確確有不舍和?落寞之?感,但?也被一下子湧上來?的輕鬆和?自由給淹沒了?。
她對錦瑟笑了?笑,又轉頭掀開車簾往外瞧。
暮色之?下,坊間行人神色匆匆,煙火氣?撲麵而來?。
薑韞靜靜瞧著,一會兒覺得自己好像置身這人間煙火之?中,一會兒又覺得自己被抽離開來?,格格不入。
心裡很輕盈,卻又有些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