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燃嗓音輕而有重量。
落在莊想耳中, 像有小錘子不輕不重地在心臟敲了一下,一時間都讓他有那麼點心尖發癢的感覺。
一起長大的過程中,莊想從來都最看不來項燃服軟。
平時總愛念念叨叨、又溫柔又強硬又愛管教人的項燃一對他服軟, 莊想就鬨不起來。
難搞啊。
他舌尖忍不住在虎牙尖銳的輪廓線頂了頂, 垂下眼睛避開對視。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 他想先考慮一下為什麼這位老媽子會說出這樣的話。
可思緒還沒開頭, 周遭氣息似乎陡然一寒。抵在額頭的溫熱移開, 熱燙到讓人有些心慌的氣氛隨著項燃站直身子消弭掉。
莊想一愣,後腦勺被項燃溫熱的手掌輕而不容抗拒地抵住,溫熱的指尖輕輕抬起他的臉。
“看著我。”
磁性的聲音響在耳邊。
莊想下意識抬眸,黑暗之中項燃皺著眉頭注視他。
他睫羽低垂,那雙蔚藍的眼眸晦暗難測, 身後門口折射出來的光落入他眼底,呈現星光一樣的微亮。
好看極了。
像是雪夜裡的流星, 又像是溪流映出的月光。
項燃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剛剛莊想的逃避讓他聯想到了什麼不愉的事情。
他一字一頓道:“說‘好’。”
莊想眨眨眼,慢半拍地回神:“啊?”
項燃催促:“快一點。”
“行吧。好,好好好,好得很, ”莊想一疊聲說了好幾個, 然後歪了歪頭,“怎麼了?”
“你答應我了, ”項燃視線在他臉上逡巡, 眸光淡而定, 一本正經, “下次不要選彆人。違背諾言的話, 我會生氣。”
……嗯?
莊想眨眨眼反應過來, 不禁失笑。一時都懶得管他先示弱又強硬回來的無賴行徑了,背靠上牆無奈道:“我當是什麼?不用這樣我也會答應的。”
項燃看著他:“是這樣嗎?”
“當然了。”莊想理所當然,笑眯眯道,“自信一點。你和其他人可不一樣,你一直都是我的特例啊。”
……特例。
項燃指尖一縮,看著莊想。
心臟好像有點膨脹,擠壓著胸腔形成一種近乎窒息的壓迫感。
“沒辦法。”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說著,“我不確定。”
不確定莊想會選擇他。
有些時候,他隻想為自己更多地爭取可能性。
莊想拍拍他的肩膀,背著手老氣橫秋道:“小項,你長大了,要學會獨立行走啊,不要老想著依靠弟弟。”
“可是。”項燃下意識啟唇,卻又在下一瞬間皺起眉毛。
莊想:“嗯?”
沉默一會兒,項燃小聲說:“可是我想……”
正說著,刺耳的巨響從身後響起。
身後工作人員拖著大型機器走過,客氣道:“麻煩讓讓,這個太大了,有點過不去。”
莊想:“啊,好的。”
項燃話音停頓,陡然回了神。他拉著莊想往裡側讓了出來,安靜地等待巨響離開。
莊想感覺他握著自己的手有點發冷。
項燃的手大多數時候都是熱熱的,如果他掌心發冷,說明他正在緊張。這是和他耳朵變紅一樣不可控製的生理反應。
可是……奇怪,有什麼好緊張的嗎?
排名公布的這個大場館是個耗電的場所。工作人員在選手們走掉之後就關了場館裡的大燈,如今剩下幾盞小的可憐巴拉地照著亮。
莊想一側頭就看到項燃輪廓分明的側臉在蒙昧的光線裡影影綽綽,他既看不到他的神色,也看不到他的耳朵紅沒紅。頓了頓,問道:“剛剛你想說什麼?”
項燃垂眸看過來,黑暗映襯下,他眸子裡像是有深藍色的碎冰沉在眼底。
可莊想來不及看清,一片黑影罩在眼前,項燃的手掌在他眼前虛虛蓋了一下。
莊想眨了下眼。
清爽的風,和隨著風飄散而來的一點酒調,有一種閒散愜意的感覺。
項燃語氣尋常,輕輕道:“沒什麼。去吧,彆讓你朋友久等了。”
莊想奇怪:“為什麼不讓我看你。”
項燃笑了聲:“嗯,也許你可以猜猜看。”
“噫,難道你說了見不得人的話?”
“猜對了。”項燃很誠實地應聲,蓋著他眼睛的手取下來,戳戳他的側臉。莊想的世界恢複一點可視度,抬眸時眼前的項燃眼眸帶著點笑意,“不過可沒有獎勵。”
莊想毫不客氣:“要是什麼保溫瓶、養生寶典什麼的獎勵,那還不如沒有。”
老媽子除了會貼心地送手鏈之外,也會送這種實用型的東西做禮物。
不過莊想理解不了就是了。在他看來送這些還不如送他一頓雞叉骨。
項燃笑起來。
莊想和他瞎掰扯一會兒就擺擺手:“走了。”
項燃微微笑著點頭,站在後麵看他的背影。
直到莊想的背影徹底消失不見,他臉上的笑意才緩緩收了下來。
黑暗隱匿他晦澀的神情。
不該說的。那不是莊想現在能聽到的話。
如果打破屏障,連朋友、或者親人這樣的維係都破壞掉,今後要以什麼身份站在他身邊才能叫理所應當。
儘管如此,儘管明知如此。
在他發現莊想什麼沒有聽到的時候,鬆了口氣的同時仍然感覺到一種強烈的失落和鬱悶籠罩他。
真奇怪啊。
不敢說,卻想要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