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蘇沐春的藥方確是十分冒險,其中有幾味是劇毒,雖然控製了用量,但是太醫們一看方子,就能察覺出其中的風險,便都不敢往昭慶身上試了。
昭慶是明武帝心尖上的女兒,他們哪個敢拿她試藥?
其實這個方子,蘇沐春本人有八、九分的把握,但是昭慶的身份非同尋常,所以他所說的“助一臂之力”其實很簡單——就是他親自試藥,試藥完畢之後,再將藥給昭慶使用,若是他失敗了,他也會留下醫案,讓那些太醫根據更為緩和的方案來治療昭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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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後者會留下什麼後遺症,蘇沐春也能猜到一二。
“萬萬不可!”薛太醫雖然曾經挑釁過蘇沐春,還被他出言譏諷,但是他到底也算是個聰明人,蘇沐春一對他們行大禮,他就猜到這個性格孤傲左強的年輕人到底要做什麼了。
他們是醫者,醫者對生命有著自然的敬畏,蘇沐春這種拿自己試藥的行為,他薛禮是第一個不同意的,加上他之前多次看了蘇沐春的醫案,對這個年輕人實際上多了一份愛才之心,“這藥方有風險……”
“融風身患不足之症,深知留下疾患的痛苦……昭慶公主原本可不必至此,可是她到底來了,還為我等在淳縣救治病患的醫者開辟出了一個更為容易施為的環境。”蘇沐春站在眾人麵前,“融風無以為報,願以身試藥,免殿下留下疾患之苦。”
他這條命,活到今日便是上天垂憐,哪怕是如此給了出去,那也是他賺到了三年——更何況,九成的把握,他未必會輸。
“融風心意已決,還請諸位良醫助我。”他站直了身子,淺笑道,“若是融風不幸,賭輸了,還求各位替融風做那未儘之事。”
——話已至此,再坐的所有人居然沒有一個人能說出反駁他的話來。
又能怎麼樣反駁呢?
“外頭有的是病人替昭慶公主試藥?”
說這話的,過得去自己那一關麼?
問外頭的病人誰肯替昭慶公主試藥?人都是惜命的,縱使昭慶來到淳縣,將疫病之下的淳縣治理的井井有條,可若是有更為安全的治療方案,誰會故意選擇危險的那一個呢?
王太醫搖頭道:“但凡醫者,親身試藥自然是人品貴重,但是蘇醫你可想過,你身懷妙手,若是——”
“這天底下,也不是少了我蘇沐春一人,便沒有好大夫了,融風來之前,諸位不也一樣在淳縣做得極好嗎?”蘇沐春搖頭。
“做得極好”這句話,往常從他嘴裡說出來,彆人都要先思忖幾分這人是不是在反諷,可是如今他神色溫和,似乎帶著一種視死如歸一般的態度,讓人聽著不由的心裡一酸。
“融風所有的醫案都留下了,這世間的醫術難道是靠我蘇沐春一個人撐起來的麼?不是的,這是諸多良醫一起努力的結果。融風心意已決,諸君不必再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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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慶醒過來的時候,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痛,好像睡了很久,又很餓——就是那種,在特彆特彆軟的床上,睡了三天三夜的那種渾身關節和骨頭都在痛的感覺,而且肚子還餓。
她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沒有力氣,連睜開眼睛都花費了吃奶一般的力氣。
睜開眼,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床榻上罩著的紗幔,在努力掙紮了兩下之後,她才顫顫巍巍的從床榻上坐了起來。
她的這番響動,自然是招來了外頭伺候的翡翠,後者端著給她擦身的盆就闖了進來:“殿下,殿下你可醒過來了!”她放下銅盆,撲倒昭慶邊上,“您睡了好幾日,我和琅繯都急死了!”
昭慶整理了一下一片漿糊的頭腦,道:“我不是在淳縣嗎?”
“這兒就是淳縣,蘇醫將您染了時氣的事情上報了朝廷,陛下著急,又派遣了數名太醫前往淳縣,隻是他們來的時候,淳縣的時氣早在之前良醫們的努力之下大有好轉了。”翡翠用手巾沾水,擦了擦昭慶額頭上的汗水,“殿下轉危為安,都是蘇醫的本事。”
這麼說著,翡翠將昭慶發燒昏睡這些時候發生的事情都簡略的說了一遍,說的蘇沐春為她以身試藥的時候,露出了一個有些羞澀的小兒女笑容——在昭慶看來十分八卦——笑道:“蘇醫為了殿下,連命都豁出去了,婢子和琅繯看著,都……都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
……這個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姨母笑。
昭慶撓了撓頭,垂眸想了一會,便道:“替我更衣。”雖然蘇沐春為她試藥,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有些生氣。
翡翠立刻服侍昭慶擦了身子,梳了一個簡單的發髻,換上了較為請便的家常服裝——在昭慶躺在床上休息這些日子,淳縣的病患都漸漸清空了,裡頭和外頭的人都能相互流動,能進來也能出去了,街上以麵巾覆麵的人也不多。
看樣子,這場時氣算是得到了控製——這也是蘇沐春以身試藥的結果,最終證明了他的方子確實有起效,現在他在醫者這個圈子裡,名聲都快趕上他師父王邈了,大家都說是青出於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