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青峰很快就發現了我的異樣，低下頭有些緊張地打量著我，“剛剛發生了什麼嗎？”
本來隻是模糊、說不清楚的情緒，在如此真實的關心之下，竟意外變得洶湧起來。
我不敢讓在眼眶裡打轉的眼淚掉下來，在他不解的目光中憋得滿臉通紅，隻是一味沉默地搖著頭。
“乾嘛啊……哭出來我又不會嘲笑你。”
他在原地束手無策了一會，眉眼漸漸染上少年特有的急躁意味，然後不知想到什麼，突然又鬆懈下來，用與平常完全不同、極輕的聲音歎了口氣，安靜地把我拉到身側，一路護著我離開熱鬨的人群。
他不再追問我為什麼。
有那麼一瞬間，我抬眼看見他沉肅的臉龐，似乎能從中捕捉到一絲像是錯覺般的溫柔。
即使在這種時候，貪戀其他人的溫度顯得如此自私，我也忍不住伸出左手，攥著他的衣角，這是在如今我莫名其妙、如同玩笑般的命運裡，唯一能夠抓住的確定因素——這個叫青峰大輝的人不會傷害我。
因為他是個好人？
不……不是的，我在內心否定了自己的答案，望著已經離我們遙遠而璀璨的祭典燈火，無比清晰而確認著另一個答案：因為，他喜歡我。
我們停在視野開闊的半山腰，從這個地方望去，祭典的街道像是一條紅色的火龍，在夜空中格外綺麗。夏夜的風拂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我抽了抽鼻子，在青峰有些詫異的目光下，罕見地、不顧形象地坐在了草地上。
他緩衝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嘖”了一聲，也坐在了我身邊。
“為什麼不肯哭？”他換了個問題。
我從來不是傲骨錚錚的性格，而且在他麵前早就哭得一塌糊塗過，平常哪怕看場文藝電影也會感動得稀裡嘩啦，但今天不知道在跟誰較勁——一旦眼淚掉下來，好像是冥冥之中向某種命運的屈服一樣。
綠間君抓著我的手而沒有說出口的話，我已經猜到了答案。
越是想得明白，越是能夠察覺命運的愚弄。
我側過頭，將亂七八糟的情緒壓下，對青峰君認真地說，“我今天出門帶的包很小。”
“啊？”他丈二摸不著頭腦。
“放不下我的化妝品。”
“……”
“所以如果哭了的話，就會變得比現在醜。”
“…………”
“我不想被青峰君看到那副模樣，所以忍耐住了。”
青峰一臉被噎住的表情，睨著我說，“沒看出你現在有多在乎形象。”
“因為我突然想通了，”我伸手撫著他被我抓出皺痕的衣角，“你又不會嫌棄我，我乾嘛裝的那麼辛苦。對吧？”
青峰大輝盯了我半響，恍然間我仿佛聽到他笑了一聲，但他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對啊。”他突然伸手揉亂了我的頭發，就在我要跳起來抗議的時候，聽見了少年的心音。
“明知道是假的吧。”
“明知道是為了回避真實而營造的謊言。”
“但聽到果然還是……很高興啊。”
我愣在原地，突然啞口無言起來。
這段讓我覺得虛假、並不承認的戀情，原來他並不是沒有發現。
就算平時總是在心裡抱怨這抱怨那，但這還是他第一次流露出失落的態度，而在此之前，哪怕我能夠讀取他的心聲，他也沒有在相處裡用一秒鐘在心裡糾結這件事。
我不知道這是因為這個年紀的少年固有的驕傲還是他並不在意，但在發現了端倪之後，從心底油然而生的罪惡感立刻淹沒了我。
……為什麼偏偏是我呢？
如果遇到彆人的話，以青峰君優秀的程度，大概不會被這類問題困擾吧。
“我……”
沉默了許久之後，我聽到自己有些低落的聲音落在風裡，那並不是平時為了維係‘校園最受歡迎人物’名號而刻意展現出來的姿態，“其實一直覺得青峰君有些笨蛋。”
“哈？！”
心音繁雜的少年，在這一刻，不可置信地安靜了瞬間，他好像完全沒有預料到話題的走向，瞪著眼睛看著我。
“明明必須接近我，卻獨自抵抗了那麼久。”
“喜歡上我的那一瞬間，第一反應居然是指出我的缺點。”
“告白的事情也是，明明不是必須的，卻認真地準備了那麼多。”
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盈滿了視線，燈火搖曳的集市倏而變得遙遠，像夜空中閃爍的繁星，明明滅滅，不可捉摸。
他側頭，聲音有些低沉，“你一開始就發現了嗎？”
“是啊。”我坦然地承認了這件事。
如果不是我比他更先知道這件事情，以他的方式，大概會在追求名為‘德川凜’的npc這件事上花費一輩子也說不定。
腦海裡浮現出這個荒唐的念頭，我低頭扯了一個笑容，“……抱歉，青峰君。我不能接受你的告白。”
說出這句話後，好像有什麼人在幽空中歎息了一聲，那是曾經讓我覺得熟悉無比的聲音，但側頭望去，並沒有看見綠間真太郎的身影。
在整件荒謬、不講道理的事件裡，讓我最自私的慶幸是，他沒有被卷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