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不設宵禁, 入夜之後,皇城依然熱鬨。
容行換了一身低調的玄色衣衫,手裡拿著一把金繡鐵骨扇,行走在人群當中。
隨伺的老太監也換了一身衣服,微躬著身跟在他身後, 一主一仆, 目標明確的向著千機樓走去。
雖然容行步履平緩,神色也如常,但是老太監覺得他還是很高興的。
一邊走著, 一邊就不由得便想起往年小謝樓主送給陛下的那些生辰賀禮, 真不知今年又要送上什麼驚喜。
千機樓內,楚向晚牢牢地抓著床欄,一張臉憋得通紅。
身後兩個侍女用力地拉著手中的繩子, 鼓勵道:“小公子吸氣, 吸氣!”
“是啊,快吸氣——就快穿好了!”
“……”少堡主抓著床欄的手用力到發白, 猛地提了一口氣, 急促地道, “我快不行了——”
“喝——”身後兩個侍女驟然發力, 拽著這塑身馬甲背後的繩子用力往旁邊一拉,“好!”
少堡主眼前一黑, 差點站不住, 隻見他原本就細的腰又勒細了幾分, 連帶著他原本平坦的胸膛也向著中間收緊, 憑空擠出了一道溝!
站在他左側的侍女連忙一手扶住了他,站在右側的侍女則迅速繞到了他身後,接過了左邊的那一條係帶,動作利落地在這束好的馬甲背後用打了個漂亮的結。
打完結之後,她架住了少年的另一隻胳膊,跟同伴合力一起把他帶到了梳妝鏡前,按在了凳子上。
小黑麒麟在外麵等著,看著眼前這扇高高的緊閉的房門,聽見裡麵的聲音一下子沒有了,又大又圓的眼睛裡浮現出一絲困惑的神色。
它不被允許在千機樓裡說話,也不被允許變成小男孩的樣子,於是先抬起右邊的小蹄子推了推門。
見推不開,小黑麒麟就用了兩隻小蹄子扒在門上,然後不停地拍擊。
被勒得差點撅過去的少堡主在門被小蹄子踏得啪啪響的聲音中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正坐在梳妝鏡前,兩個姐姐已經不知什麼時候把這身火紅的舞衣給他全穿好了。
謝眺今年給容行準備的是由十二名舞姬表演的舞樂節目,楚向晚就是被臨時加進來的第十三人。
他們剛剛一從馬車上下來,謝眺就直接拎起楚向晚進了千機樓,找了兩名手腳利落的侍女給他換裝。
少堡主一開始不肯,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穿女孩子的衣服?他又不是變態!
可是謝眺看著他,說道:“你不是想要口令嗎?這就是你最好的機會了,錯過了可就沒有了。”
看他的表情,楚向晚從其中解讀出了錯過了這次機會他不光不會再幫自己,而且還會繼續保持他的合理懷疑,甚至可能褫奪自己追雲堡的繼承權的意思。
在穿女裝跟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個被剝奪繼承權的少堡主之間,楚向晚選擇了向強權低頭:“我穿就是了。”
——穿起來像個人妖可不是他的錯!
“帶走。”謝眺向兩名侍女一點頭,她們就像抓小雞仔一樣,把這小少年帶走了。
她們知道自家樓主總有很多奇思妙想,不過怎麼也沒有想到他這次居然要在舞姬的隊伍裡混進這麼一個少年,這惡趣味也太嚴重了。
在拍門聲中,少堡主恍恍惚惚地低頭,想道:自己一個男子漢怎麼會像女孩子呢,謝眺這是想騙鬼嗎?
正想著,視野中就出現了少女一般隆起的弧度,少堡主缺氧的大腦一時間無法運轉:“???”
他簡直懷疑自己看錯了,不由得伸手一抓,正在為他梳頭發的侍女立刻“啪”地打手。
“不可以,小美人不能做這樣的動作。”
“……”楚向晚不信邪地看向梳妝鏡,結果就看到裡麵映出一張臉——柳葉彎眉櫻桃口,憑誰見了都愛瞅。
另一個侍女抬高了他的下巴,然後把手上的東西啪的一聲拍在了他脖子上,遮擋住了喉結:“好了!”
隻見鏡子裡映出來的人徹底變成了嬌俏少女,身著火紅舞衣,梳著飛天髻,哪怕是堡主夫婦在這裡,也認不出自己生的這是個兒子。
……神乎其技!
少堡主一臉震驚,看到鏡子裡的少女也做出了一樣的表情。
他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癢,於是伸手想要去撓一撓,在他皮膚上麵覆了一層粉,在燈光下閃著細細的光澤。
然而他的指尖碰都沒碰到,就又被打了一下。
“不可以!”兩個侍女很是滿意自己的傑作,對著鏡子異口同聲地警告他,“不能撓,一撓就花了!”
楚向晚:“……”女孩子這麼凶的嗎?!
這時容行已經來了,在隔壁房間擬定好作戰計劃的謝眺把酒壺放在桌上,一麵起身去迎接他一麵對屋裡的另外幾人說道:“我先下去安排,待會就按計劃來。”
周玉、慕成雪和白雲深待在這房間裡,沉默地看著眼前的酒壺。
謝眺剛剛把楚向晚扔給兩個侍女料理,任周麒麟跟了過去在外麵小狗撓門,自己則在這裡跟另外三人簡單說了一下自己的計劃。
他的作戰計劃簡單粗暴,就是把容行灌醉,然後趁他神誌不清的時候放打扮成舞姬的楚向晚過去,蹭一句“我愛你”。
現在他人下去了,把酒壺留在這裡,是看準了周玉跟慕成雪互相製衡,而白雲深站在中立位置,任何一個人對這壺酒做手腳都會被製止。
坐在這裡的三人沉默了片刻,聽著從樓梯上傳來謝眺浮誇的聲音,目光又落在了這壺酒上。
雖然懷疑承天帝在喝醉了酒之後,會不會變成一個隨便就對彆人說“我愛你”的昏君,但是三人都有一個共識,就是修為越深,越不容易喝醉。
慕成雪想著楚向晚一心要收集齊七句口令,不容許任務失敗,於是開口道:“我信不過謝眺,他們千機樓的酒淡得跟水一樣,哪能灌得醉人?還是把這壺裡的酒倒了,換上我們邪道出產的‘千日醉’才行。”
說著翻手從儲物戒中取出了一壺酒,就要去拿桌上的酒壺。
“且慢。”周玉輕聲道,“你們邪道的‘千日醉’比這壺酒好不了多少,還是用我們周家的‘大夢三千’更放心。”
說著,同樣慢條斯理地取出了一隻酒壺,壺身由白玉雕成,比起慕成雪剛剛拿出來的那隻酒壺要精致得多。
白雲深看著兩個人又對峙了起來。
“姓周的,你是不是處處都要跟我過不去?”
“我並非針對你,我隻是想說邪道的人和物都不堪重用。”
“好了。”白雲深終於看不下去了,楚向晚跟小黑麒麟都不在這裡,他們兩個爭什麼?
正如謝眺所預料的那樣,他站在中立位置,出手阻止了事態的發展。
隻是神機妙算如千機樓主,也沒有預料到後續的發展。
見周慕二人停了下來,白雲深伸手將桌上的三壺酒都拿了過來,然後打開瓶蓋掃了一眼:“千機樓的‘南柯一夢’,邪道的‘千日醉’,天南周氏的‘大夢三千’,都是世間難得的好酒,難分高下。”
白雲深說著,將謝眺準備好的“南柯一夢”隨手倒掉了三分之二。
酒液從壺口傾倒而出,落在地上積成了一小灘,空氣裡頓時彌漫開了醇厚的酒香。
兩人又看著他拿起了“千日醉”跟“大夢三千”,一起向著空了三分之二酒壺中倒去。
水聲汨汨,等到兩種酒重新把酒壺裝滿之後,白雲深將酒壺拿了起來,指尖散發出元力環繞壺身,帶動著裡麵的酒液震動起來。
三種酒在震動中混合,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奇香,這世間怕是從來沒有人曾將這三種酒混合在一起喝。
等到酒混合均勻之後,白雲深手中酒壺的震顫才停了下來。
他把酒壺放回桌上,伸手一揮,將倒在地麵上的那大半壺“南柯一夢”毀屍滅跡,然後一挑眉,對麵前的兩人說道:“這不就好了。”
“……”
任何一個稍懂酒道的人都知道,單獨喝一種酒不容易醉,可是把兩種酒混合著喝,哪怕是最老道的酒徒也會醉得飛快。
周慕二人伸手把各自的酒收了回來,心道容行修為再深,喝了這壺混合了三家精華的酒,隻怕也會爛醉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