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三河坐在開往曲城的火車上。
綠皮火車上, 擁擠著,很多返鄉的民眾。
他已經有很多沒有坐綠皮火車了,從去年六月到現在, 都有一年多了。
那個時候, 他任務比較緊, 一個接一個的緊急任務,被下派到英雄營。
他倒是想抽出時間回家,但現實不允許。
特彆是三個月前, 那場任務,死了太多人,連他自己都身受重傷昏迷不醒。
他心裡有一種急迫感。
感覺到家裡出事了, 上火車前他給老許打的電話, 老許在電話裡終於沒忍住,告訴了他實情。
咪兒失蹤了!
這個消息,像一道霹靂一樣,在他心裡炸開了。
他焦急如焚。
卻沒有辦法。
此時的他,恨不得自己能插上翅膀, 馬上飛到家鄉, 找出自己的女兒。
但是不可能。
他隻是一個普通人,他隻能寄希望於, 老許配合公安同誌, 能夠儘快把他的女兒找到。
隻希望,女兒沒有意外。
不用想也知道,妻子此時肯定哭成了淚人。
就是他這麼一個大老爺們,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 都無法接受。
火車裡光線比較暗, 蘇三河閉著眼睛, 腦海裡不停地過濾著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一時之間,情緒也平靜不了。
直到-
有人道:“叔叔,我能坐在這裡嗎?”
蘇三河望了過去,那是一個小姑娘,十五六歲的樣子,長得挺好看,看著倒是有幾份和嘛兒相似的味道。
他愣了一下,接著道:“這裡沒有人坐。”
他記得,本來他旁邊有人坐,好像在前一站下車了?此時並沒有親乘客,倒也不介意這小姑娘坐在這裡。
小姑娘坐了下來:“我沒買到硬座票,謝謝叔叔。”
或許是因為,這小姑娘和咪兒差不多年齡,又長得有那麼一點點像,蘇三河臉上倒少了冷硬,多了一絲溫和。
“你坐著吧,如果有人買了票,到時候你上我這擠擠。”
小姑娘羞澀地笑了笑:“謝謝叔叔,不用了,我坐一下就行,等人來了我馬上站起來。”
蘇三河喜歡有禮貌的孩子,對這小姑娘倒是多了一份好感。
或許是因為這小姑娘坐在身邊,讓他急躁的心降溫了不少,看著她就想到了自己的女兒。
想到女兒失蹤,他莫名地又急躁起來。
小姑娘好像並沒有發現蘇三河的躁意,她跟他聊起了天。
小姑娘嗓音軟軟的,糯糯的,很可愛。
蘇三河倒也沒有問人家小姑娘的名字,一是不適合,而是兩個人並不認識,冒然問人家名字,很不好。
小姑娘也沒有告訴他,自己的名字,隻是跟他說起了一些自己的事。
小姑娘很聰明,學習成績特彆好,也很刻苦。就是在這樣嘈雜的綠皮火車裡,她都能靜下心看書寫作業。
這不禁讓蘇三河想起了自己的女兒。
咪兒也十五歲了,卻一天學都沒上過。
他的心裡說不出來的難受,心裡想著,要不要送咪兒去上學?
也不知道什麼學校,會答應收留咪兒。
他不免想到了自己在西南的單位。
以他的職務,是有免費入學的名額的,他想要把咪兒送過去。
但要送過去,得有一個條件,那就是隨軍。
隨軍的條件,在西南很苛刻。
先不想這些了,有些事情,船到橋頭自然直。
到時候再想辦法,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趕緊回家,找到咪兒。
也不知道咪兒現在怎麼樣了。
蘇三河已經沒有了跟人交談的心思,他閉上眼睛,心煩意亂。
卻沒有看到,坐大他旁邊的小姑娘,此時正緊緊地盯著他,眼裡不知道在醞釀著什麼。
火車上,人來人往。
有人上車,也有人下車。
旁邊的小姑娘,很快就被人擠開了,座位也有人坐了。
要換在以前,蘇三河肯定會生起同情心,畢竟那隻是個孩子。但此時,因為心牽女兒,他沒有想那麼多。
直到,曲城到了,他下了火車。
卻突然聽到後麵有人喊:“叔叔。”
蘇三河回頭,見到是那個小姑娘。
他心裡終是很煩躁,但也不好對著一個笑臉盈盈的小姑娘露出不好的臉色。
他強顏歡笑道:“是小姑娘你啊?”
……
三天兩夜的追蹤和調查,公安局那邊已經掌握了所有的證據。
劉招娣賣了親侄女的證據,此時已經放在了刑警隊長老莫的桌子上。
老莫十分的頭疼。
這種跟親人有關的案子,是最頭疼的。
每次調查出來,家屬那邊總會有各種理由,想要撤案。
原告如果撤了案,那麼這案子也就查不下去。
該抓捕的人,也很難抓到。
就像現在,劉招娣口口聲聲說,是給侄女兒找對象,訂親要了男方的聘禮。
賣人這事,人家不承認。
就連蘇咪兒大伯和爺爺,都說這事有誤會。
這案子還怎麼查下去?
另一個當事人,劉小娟,人家更是一口回絕了,說就是找對象,不是販賣。
因為關係到親屬,親屬自己說了不是販賣,這人還怎麼抓?
到這一步,其實案子差不多也就結了。
“老許,你說這算什麼事?”老莫很氣惱。
但這事關係到親屬,確實很難定案。
一句訂婚發聘禮,就能夠把所有販賣的證據掩蓋得嚴嚴實實實的。
老許也一臉的苦笑。
其實當時他報案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這一點。
當時他之所以報案,也隻是想快點找到老蘇的女兒。等到老蘇回來,也好有個交待。
至於現在牽扯到蘇家的恩恩怨怨,確實不是他們外人能夠阻止的。
“這事,還是等老蘇回來再做決定吧。”老許也一臉的無奈。
老莫道:“你說這算什麼事?親伯娘賣了親侄女,一句訂婚發聘禮,阻止了警察辦案,還找不出任何的理由。這蘇家從上到下,都在為這個女人做掩飾。定不了劉招娣的罪,另一個當事人也定不了。”
老許道:“老蘇回來,會有一個結果的。”
老莫想了想,老蘇那人鐵麵無私,這事他回來了,還真的有結果。
隻是……
“也不知道到時候還來不來得及。”
蘇家那孩子被賣到了山村裡,明明可以把人帶回來,但是蘇家一口咬定是親事,這樣他們就不好把人帶回來了。
這可不是陌生人把人拐到山村,他們好定案,這個確實定不了。
更要命的是,蘇家那孩子,腦子還不太靈光,到時候能不能作證,都還不知道。
“老蘇什麼時候回來?”老莫忍不住問道。
老許道:“老莫是三天前上的火車,西南到曲省,所花的時間是三天兩夜。曲城到寧市,火車需要六個小時,寧市到海縣,汽車需要五個小時。現在這個點,老蘇應該已經到曲城了。”
老莫算了下時間,那明天中午,應該能夠到海縣了。
“明天我去接他吧,咱把這事跟他說清楚。”
老許想,隻怕蘇家要鬨一番動靜了。
……
“叔叔,我能跟你坐一班車嗎?”
蘇三河:“我要去寧市,你怎麼跟我一班車?”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叔叔,我也要去寧市,我去海縣的外婆家。”
這麼巧?
蘇三河微微皺起了眉頭,心裡嘀咕了一下,再看向小姑娘,小姑娘正一臉忐忑地望著他。
“可以嗎,叔叔?”
“我聽叔叔的口音,應該是我外婆那邊的。”
“我有點兒怕路上遇到壞人。”
小姑娘聲音怯怯的。
蘇三河在心裡笑了一聲,他剛才確實有點兒大驚小怪了。小姑娘才幾歲,要真是心有不軌,目的是什麼?
或許是因為自己身上穿著軍裝,讓小姑娘覺得跟著他安全吧?
一個小姑娘,也沒有家人陪伴,心裡害怕,能夠理解。
“那行,你就跟在我身邊吧。”
小姑娘臉上頓時呈現出一抹喜色,她高興地說:“叔叔,謝謝你。我叫諸潔,這是我的學生證。”
蘇三河並沒有拿過她手裡的學生證,但是也瞥了一眼。
學生證上有詳細的學校名稱,她的名字,還有她的一張一寸照照片。
確實都對上。
蘇三河心裡最後一絲疑慮也消失了,他道:“那行,你跟著我,彆走丟了。”
小姑娘確實很乖,一路上都文文靜靜的,很讓人好感。
聊天中才得知,她和媽媽相依為命,她爸爸在一次意外中死了。
這次是因為暑假回外婆家,媽媽太忙了,沒有時間照顧她,也沒有時間送她回外婆家。
或許是因為自己也有一個像她這麼大的女兒,這讓蘇三河對這小姑娘有了一絲憐惜。
但也僅僅隻是一絲。
他們隻是陌生人,正好一路而已。
到了海縣之後,他和小姑娘分彆,就把這事給忘了。
海縣汽車站。
蘇三河一身的疲憊,從車上下來。
換誰,幾天幾夜,都在車上度過,不疲憊才怪。
“老蘇,你可算是回來了。”他剛一出海縣汽車站,迎麵過來一男人。
正是他的老戰友老許。
也不知道老許怎麼知道他這個點回來,竟然正好在汽車站。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問,老許道:“我計算著時間,你今天差不多能到海縣了。也不知道哪個點,我一早就過來等了。”
原來老許已經在海縣汽車站等了一天了?
真是難為他了。
“你用不著在這等我,我回來了自會去找你。”
“你我老戰友,還計較這些。”老許道,“走,咱們一起去吃飯。”
蘇三河此時卻沒有吃飯的心情,他現在急切地想要回家,見到妻子,還有打聽咪兒的情況。
老許卻道:“走吧,老莫也在,他有關於你女兒的消息要告訴你。也不急著這一刻回家。”
老莫是公安局的刑警隊長,和蘇三河也認識。
當年他們本可以一起當兵,但老莫當時家裡出了點事,最後沒當上兵,進了公安係統。
蘇三河確實想知道咪兒的情況,這事沒有比公安局那邊更了解案情的。
他這才沒有推辭,跟著老許一起去了大飯店。
此時的海縣,商業氣息還不太濃。
雖說改革開放似在必行,但海縣畢竟隻是一個小縣,上麵的政策,很多都還沒有下放到這邊。
這裡的大飯店,還是國營的。
他們到的時候,老莫已經點好了菜,就等在那裡。
見到蘇三河過來,急忙迎了上去:“哎呀,老蘇啊,可把你盼回來了。”
蘇三河與他握手,相互問了聲好。
此時,服務員已經把菜端了上來。
蘇三河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咪兒的消息,老莫似乎也知道蘇三河的著想,等到服務員把菜上齊了之後,他不緊不慢道:“老蘇,你可是急著想知道你女兒的消息?”
“我女兒怎麼樣了?可有消息?”
老莫道:“已經有消息了,你女兒被賣到了鄰縣蘭縣無名村,我已經與那邊公安的戰友取得了聯係,隻要我們這邊出發,馬上就能夠把人接回來。”
蘇三河:“是誰賣了我女兒?”
老莫看了他一眼,沉聲道:“是你大嫂劉招娣。”
老莫知道這個消息很殘忍,但是不得不說。
知道這個消息對於蘇三河來說,是一件無法讓人接受的事情。誰能夠想到,把孩子拐賣到山村的人,竟然會是孩子的親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