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冒險一試(2 / 2)

吃飯的間歇,紀文海忽然問道:“萱子,今兒下地累不累啊?”

“爹,我不累……”

紀小萱沒說實話,她胳膊都快抬不起來了,拿著筷子夾菜都直晃悠。紀文海瞅了一眼,心疼地說道:“萱子,下午在家歇著吧?就甭下地了……”

“爹,我沒事……”紀小萱有些感動,爹可真疼她啊!

可下午能偷懶嗎?以小萱固有的性子哪好意思躲在家裡歇著?她可是個要強的。可真要下地乾活,她心裡一點底都沒有。雖然頂著小萱的身體,對農活卻是一竅不通,光想一想都覺得頭皮發麻。瞧瞧小萱才乾了一上午就給累倒了,換成是她能保得住小命嗎?

合計來合計去,紀小萱打算冒險一試。

她想“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隻要她在村裡呆著她就是農家女,就得下地乾活勞作,否則拿啥養活自己?

午休過後,村口的大鐘“當當當”地響了起來。

紀小萱鼓起勇氣跟大哥一起下了地。

日頭火辣辣的,她在地裡呆了整整一個下午。她不知道自己是咋熬過來的?如果不是林秀娥幫忙,隻怕又要暈過去了。好在,終於聽到了收工的哨音。

夕陽下,她拖著疲憊的身影進了院門。

如果不是娘上前扶著,她差一點就跌倒了。這一天累死累活隻掙了一個工分,她不清楚這能換來多少口糧?如果折成年終的分紅款,隻值兩分錢吧?

娘心疼她,可也無可奈何。

村裡的姑娘哪個不是這樣的?除了紡線織布做針線活兒,還要下地掙工分。一開始很難熬,慢慢習慣了就好了。

紀小萱累得不想說話,就一頭紮到了床上一動不動。小秋妹妹笑嘻嘻地跑過來,攥著兩個小拳頭給她捶了捶腿方覺得好受了一點。

這時候她的記憶恢複了一些,也想起了一些往事。

她記得爹打小就寵她,說她既聰明又懂事。村裡跟她同齡的小姑娘大多隻念到小學,甚至連小學都沒畢業就下地乾活了,可爹卻讓她念完了中學。如果不是家裡太困難了,還想讓她去縣裡讀高中呢。

因為這個村裡沒少議論,說她爹腦子有毛病,小閨女家家的識幾個字不就得了?弄那麼大的學問有啥用?還不是一樣下地乾農活?可爹說:“我家萱子學習成績好,多讀點書總沒錯……”

她知道爹的想法,希望她能上大學。可現在高考取消了,都是工農兵推薦,就她家這成分隻怕困難。可爹還是堅持著,說再難也要供他們幾個讀書。

說起來,爹是個正兒八經地高中畢業生,當年沒考上大學是他心中的遺憾,他希望兒女們能實現這一願望。可運動一起,這個願望就愈發渺茫起來。

像大哥初中畢業後就參加了勞動,他吃苦耐勞,乾啥都很積極。可他表現得再好也沒用,一到關鍵時刻就有人來卡脖子。推薦上大學、招工進城連想都不敢想,唯一有點盼頭的是參軍入伍。去年春季招兵,他興衝衝地報了名,各項條件都達標了,臨到政審時卻被刷了下來。

誰讓爺爺是大地主呢?雖然早已摘了帽子,可還是背著地主的名號。按照國家政策是不牽連到子女後代的,可實際上呢?總有人把這事提摟出來說三道四,哪管你摘帽不摘帽?尤其是像崔二嬸子這樣的,一起糾紛就罵他們是地主家的狗崽子。

因為這個,他們一家在村裡都抬不起頭來。

像爹本是個文化人,即便放在公社也是數得著的,可他卻跟那些半文盲們一樣掄著鋤頭下地乾農活。還常常被人嘲笑,說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是個廢物,一個大男人掙的工分還不如個婆娘。

直到前幾年因為爹毛筆字寫得好,總是幫隊裡刷標語口號,才被老支書推薦到了村辦小學當起了代課老師,雖然不領工資可工分卻不低,都快趕上一個壯勞力了。因為教書識字,家長們也改了態度,還時不時地送點瓜果蔬菜意思意思。曉波和小秋在學校裡,也沒人敢再欺負了。

爹偷偷跟她說:“萱子,你瞧瞧誰說知識沒用?如果不是那一肚子墨水隻怕爹還在地裡勞動呢!”

知識改變命運,這放在任何年代都是通用法則,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紀小萱心說,即便她回不去也不能接受命運的安排,她得找到一條路子從農村走出去。可現在距離運動結束還有兩年多,恢複高考得到一九七七年十月,那時她才十九歲,正值青春年華,考上大學是沒問題的。

唯一難辦的是這三年咋熬過去?

如果一直呆在村裡,這副小身板可受不了。她纖纖弱弱的根本就不是下地乾活的料,擱在農村隻能是廢材一個,也難怪崔二嬸子看不上眼。

紀小萱想了又想,也沒想出個法子來。

最後隻好寬慰自己“車到山前必有路”,就走一步算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