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靈雲帶沈宵回了雪陽,沈無餘聽到消息就趕來,看到自己師尊臉色不好的模樣,擔心地問:“師尊你怎麼了?”
沈宵能感受隨疑喂給自己的毒藥不是斷魂散,身體上如針紮般的疼,讓他氣息不穩:“我中毒了,你去尋人來給我解毒。”
沈無餘一聽急忙應下:“好。”
“不著急。”沈靈雲用劍攔住了沈無餘的去路。
沈無餘這才發現向來氣質疏離溫和的沈靈雲,此時神情有些冷冽。
沈靈雲看著眼前和隨疑年紀相仿的少年,問道:“當初你跟我說,隨疑拿的那把劍是搶你的,真還是假?”
沈無餘沒想到她會舊事重提,神情裝作思考:“仙尊是說我五歲時那把開門劍嗎?”
雪陽每一個新入門的弟子,都會得到一把開門劍,隻有把開門劍練好了,才有資格修煉雪陽的劍法。
因為每一位新入門的雪陽弟子,都會將自己的開門劍如生命般保護好。
沈靈雲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問,沈無餘這般聰慧的孩子怎麼會將開門劍丟掉。
沈宵在一旁聽沈靈雲提隨疑,臉色不太好:“靈雲,你想說無餘害過隨疑?”
“師兄,我沒有。”
“隨疑當初在雪陽的這筆舊賬是要我現在跟你算嗎?”
沈靈雲無話:“師兄,你休息,我幫你尋解藥。”
她說完就往走,腦海突然想到隨疑同自己說,她從來就不信他,腳步頓在台階之上,看著被烏雲遮住的太陽,眼眸微合,心想,我隻信我看到的,聽到的。
她再低頭,將眼中的情緒斂了乾淨,禦劍直接離開。
沈宵和沈無餘看著沈靈雲離開,兩人都莫名鬆了口氣。
沈無餘問道:“仙尊為何突然問以前的事?”
“她每次見隨千流都這幅鬼樣子。”沈宵麵色陰沉,握緊了手,心裡動了怒,氣血翻湧就吐出了一口血。
“師尊,靜心凝氣,我給你療傷。”
沈宵坐在床上,閉上眼,沈無餘手按在他身後給他渡靈力。
“無餘,隨千流就要死了,到時候他一死,靈雲身上的蠱蟲會反噬。我們趁機利用絕情蠱來控製靈雲的神誌,讓她親手毀了妖界,殺了隨疑。”
隨千流和隨疑永遠是他的心頭大患,他不能讓他們再長久地活下去。
“是,師尊。”沈無餘臉色沉靜,眼中都是興奮,隨疑就要死了。
妖界下了幾天的雨,潮濕悶熱,兩個小崽崽總是喜歡趴在窗台上往外看。
宛茸茸怕他們寒氣入體生病,將他們撈回來。
意意小尾巴在她指間纏著:“爹爹,哪兒?”
濃濃也是咬著她的袖子,想往外飛。
“爹爹出去找靈草去了。”
隨疑嘴上說要隨千流等死,但是這幾天都出門尋找壓製絕情蠱的靈草,煉製丹藥給隨千流吃。
她看不出他有多關心隨千流,更像是一種試探。
她不知道他在試探什麼。
走到窗邊,外麵的雨停了下來,落下了些許陽光。
“去看外祖母好不好?”兩隻小家夥特彆黏隨疑,他每次出去,他們都要圍著她問一天,爹爹去哪裡了。
她不得不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聽到去看外祖母,兩個小崽崽立刻就高興地扇動著小翅膀往外飛。
宛茸茸拿上傘跟在後麵。
等到了宛源蕪和烏生的住處,就看到到處張燈結彩,喜稠都掛好了。
她邁步走進屋內,就看到宛源蕪正在試嫁衣,大紅的顏色上是金線繡出的花紋,在光線之下流光溢彩。明日就是宛源蕪和烏生的婚禮了,這還是隨千流一手操辦的。
隨千流本來還說,讓她和隨疑也一同成婚,隨疑拒絕了,理由是,她作為他的新娘,應當是唯一的亮色,不能有其他人。
宛源蕪看到茸茸過來,笑著問:“好看嗎?”
“仙女!”意意和濃濃異口同聲地回道。
這把宛源蕪給逗樂了。
宛茸茸點了點兩個嘴甜的小家夥腦袋:“很漂亮。”
宛源蕪抿著唇淺淺地笑,更加光彩動人。
“娘,明日就成婚了,你都準備好了嗎?”宛茸茸拉著她坐下。
“烏生都準備好了。”宛源蕪完成了上輩子沒完成的事,唇角都是幸福的笑容。
這兩人剛說上幾句話,烏生就回來了,朝她說:“茸茸,隨疑在找你。”
“啊?今天這麼快就回來了嗎?”前幾天他都要天黑才回來,宛茸茸擔心隨疑受傷,也不多留,“爹娘,那我先回去了,娘,明早我來幫你梳妝。”
她說完就帶兩個小孩快步往外走。
宛源蕪走到烏生身邊,一靠近,是完全陌生的氣息她臉色就變了:“你不是烏生!”
‘烏生’直接手一揮,宛源蕪就暈了過去,‘他’將宛源蕪放到床邊,就顯露本來的樣貌。
沈靈雲眼瞼下兩顆鮮紅的小痣在燭光下顯得有些濃豔。
她掃了眼宛源蕪就飛身離開。
宛茸茸心裡憂心隨疑,走的快,朝飛在前麵的兩個小崽崽說:“等會爹爹回來了,不要撞他,如果受傷了會很疼的。”
兩小隻立刻乖乖地點頭,他們也知道自己父親總是受傷。
“等我給爹爹療完傷,你們要過來教他不能總是受傷哦。”宛茸茸正朝兩個小孩說著,就看到一個熟悉的人擋住了她的去路。
宛茸茸急忙朝濃濃和意意招手:“回來。”
濃濃和意意也感知到了危險,急忙飛到宛茸茸的懷裡,露出兩雙黑亮的眼睛看走過來的陌生人。
沈靈雲看著宛茸茸懷裡的兩個小家夥,一隻鳳翎鳥,一條鳴蛇,麵露探究:“這是你和隨疑的孩子?”
“你想做什麼?”宛茸茸防備地看著她,餘光看向四周,沒有看到任何人,想到剛才的‘烏生’,心裡一緊,看來沈靈雲是專門來抓她的。
“宛源蕪沒事,我也不會傷害你,隻是想問你一些事。”沈靈雲指向一旁的涼亭。
宛茸茸看她先一步走向涼亭,身上也沒有殺意,也邁步走過去,反正沈靈雲要殺她還是綽綽有餘的。
沈靈雲站在涼亭中,看著波光淩淩的湖麵,說了句:“隨疑有沒有跟你提過他的過往?”
宛茸茸不解:“你問這些做什麼?”
“我想知道那把劍,是沈無餘騙我,還是他騙我。”沈靈雲這幾日天天回想這件事情,她不知道誰真誰假。
宛茸茸一聽,諷刺地笑了聲:“你知道了這次的真相又如何,這次你信他,那以前誤會他的事,又怎麼辦?”
“所以我想進入隨疑的記憶,看當初我被蒙蔽了什麼。”這才是沈靈雲的目的。
“我不答應。”宛茸茸拒絕就想離開,但是被沈靈雲的劍攔住。
沈靈雲走到她的麵前:“隨疑身體的妖骨受到了聖火的侵蝕,他每日都要忍受一次錐心刺骨的疼,我有解決的辦法。”
宛茸茸聽到她這話,想到這幾天隨疑都早出晚歸的,她根本就沒辦法發現他的身體異樣。
手不由地握緊:“你可以自己跟隨疑說。”
“他厭惡我,你清楚的。”
“那你想過他為什麼厭惡你嗎?”宛茸茸眼睛清冷地直視著她,“你應該想想,你想要證據的那一刻,其實你心裡已經對隨疑不信任了,他說的也沒錯,你從來不信他,以前是,往後是不是都沒關係,因為你已經是他不重視的人了。”
她揚起一抹輕諷的笑,抵開沈靈雲的劍,想離開,沈靈雲伸手就想將她抓住。
宛茸茸本就防備,往後退開,躲開了她的手:“你想殺我?”
“我不會殺你。”沈靈雲的能力不是旁人能匹敵的,她掏出一根捆仙繩,直接一揮,宛茸茸就被她綁了個結實,“你能引來隨疑就行。”
兩隻小崽崽看到宛茸茸被綁,急忙從她身上飛出來,濃濃發出一聲嘹亮的叫聲,隨即一道藍色的火就撲向沈靈雲。
“濃濃!”宛茸茸沒想到濃濃會冒出來。
沈靈雲看著那藍色的火焰,急忙躲開,眉心一緊:“業障之氣?”
初生的孩子怎麼會有深淵的業障之氣?
她想到隨疑,朝宛茸茸問道:“隨疑是不是有業障之氣?”
“是啊,你很驚訝嗎?”隨疑帶笑的聲音傳來,宛茸茸身上的捆仙繩一鬆,她急忙將把濃濃和意意都握回到自己手裡。
兩個孩子都被嚇到了,在她手裡縮成一團。
隨疑閒庭信步般走到涼亭中,站在宛茸茸麵前,伸手將她頭上淩亂的珠釵都整理好,臉上是笑,但是一雙陰惻惻的紅眸微抬,盯著沈靈雲看,像是一隻毒蛇盯上了要弄死的人。
沈靈雲:“你何時到過深淵?深淵的業障之氣為何在你身上?”
深淵?宛茸茸臉色也是一沉,她沒想到隨疑身上的業障之氣來自深淵。
深淵這個地方戾氣怨氣最為深重,這種地方最容易影響一個人的心智,喪失本性,所以千年前,深淵就被三界列為禁地,
隨疑怎麼會去那個地方?
隨疑唇角的笑容愈深:“想知道?”
沈靈雲看他這一副邪氣的模樣,臉色凝重起來:“你本就是妖,劣性難消,業障之氣隻會讓你心智受損!”
“那你怎麼不問問,我是因為誰才入的深淵。”隨疑臉上的笑意一收,淡漠地盯著她的眼睛,“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讓你看看,你這一生到底做了多少錯事。”
隨著他的話音一落,他指尖飛出一滴血,涼亭瞬間就被一道光籠罩,符咒在四周漂浮。
沈靈雲看著四周的符語,知道這是個回轉之境的陣法。
這本是她為了方便超度亡靈,所設立的回溯往事陣法,沒想到隨疑居然會。
“隨疑,你瘋了!”沈靈雲怒斥,手在身前飛快地結成法印,雄厚的靈力湧出,想將半空浮動的血打散。
回轉之境一旦出現問題,意識回不來,人就會死。
“我早瘋了。”隨疑輕笑,手微抬,四方火焰頓生,如綻開的火蓮,衝上沈靈雲的力量。
兩道強大的力量相撞,回轉之境陣法搖搖欲墜。
在一旁的宛茸茸護著兩個孩子,覺得整個都陣法扭曲起來,急忙朝隨疑說:“隨疑,先出去,這個陣法變了!”
但是隨著她的話音一落,之間半空的血如絲縷,直接分落四周,陣法亮光一閃。
宛茸茸感覺一道強大的力量將她的意識一推。
耳邊一時間隻剩下長久的寂靜和黑暗。
她安靜了會,伸手想看看兩個孩子在不在,一碰,發現是空落落的。
嚇得她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發現四周都是陌生的環境。
她還沒清醒過來就見一個仆人模樣的女子跑過,朝她喊:“仙醫,靈雲小仙尊曆練回來受傷了!你快些去看看。”
宛茸茸確定這人喊的是自己,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先動了,自然而然拿起藥箱跟著這個女子快步走。
等到了一處恢弘的宮殿內,宛茸茸一眼就看到正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沈靈雲,她梳著少女發髻,眼角沒有歲月的痕跡,容貌豔麗又帶著少女的稚氣,沈宵正一臉擔心地握著她的手。
她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現在應該是回到了沈靈雲之前的記憶中。
也不知道這個時候沈靈雲和隨千流這個時候認識了沒。
她順其自然地坐在床邊,給沈靈雲療傷,所幸她的存在不影響這具身體的醫術,不用她思考,身體自然地寫了方子,給沈靈雲清理傷口。
等一切都弄妥當,沈靈雲這才悠悠地睜開眼,朝她說:“救我的那個人,現在怎麼樣?”
救她的人?難道是隨千流?
侍女在一旁應著:“仙尊,那位仙友已經安排了其他仙醫療傷了,無大礙。”
沈靈雲聽到這話,明顯不悅,宛茸茸趁機說:“帶我去看看吧,好放心些。”
沈靈雲應該是很信任這個醫者:“有勞雲澤了。”
宛茸茸跟著侍女走到另一個房間,果真看到了也受了重傷的隨千流,心裡明白過來,沈靈雲和隨千流大概就是這麼認識的。
宛茸茸覺得這兩人的初識,實在是有點狗血了。
她將隨千流的傷上好藥,心想,這個時候隨疑應該還沒出生,那隨疑現在跑哪裡去了?
正當她坐在隨千流的床邊思考時,就看到隨千流睜開了眼睛,瞳仁起初是暗紅的顏色,瞬間轉為清冷的黢黑,冷冰冰地看她。
宛茸茸覺得眼神分外的熟悉,心想,難道隨疑跑隨千流身上了?
她和隨千流對視了許久,兩人都沒有躲避,直直地望著對方。
宛茸茸在心裡琢磨,要怎麼試探這人是不是隨疑。
就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她轉頭一看就看到沈靈雲正被沈宵攙扶著走過來。
她餘光注意到隨千流神情沒有疑惑,也沒有審視,十分平靜。
如果是隨疑看到沈靈雲一定會顯露出情緒,要麼厭惡,要麼淡漠。
沈靈雲走到床邊,宛茸茸急忙站起來,立在一旁,朝沈靈雲說:“這位仙友的傷情並不是很嚴重,休養幾日便好。”
沈靈雲這次放下心來,朝她微微頷首:“辛苦雲澤,你回去休息吧。”
宛茸茸帶著藥箱便退了出去。
隨千流的餘光隨著她的背影到了門口,看到她在門檻出絆了下腳,差點摔倒,眼尾是不明顯的上揚。
“隨千流你還好吧?”沈靈雲坐在床邊,自己傷還沒好,心裡隻惦記著他的傷勢。
“無事。”少年麵容清雋溫和,帶著點笑,就像是三月裡微風,讓人心情舒緩。
聽到無事,沈靈雲這才收了擔心,看著他,一時無話可說,她本就不善言辭。
躺在床上的隨千流也是沉默,沈靈雲隻能借口說身體不適離開。
宛茸茸也沒走遠,看沈靈雲剛進去又出來,心想,正式見麵這麼快就結束了?難道不應該溫存幾番?
她也不關心沈靈雲和隨千流的事,快步往住處去,想看看濃濃和意意有沒有在。
但是回到住處看了一圈也沒看到濃濃和意意。
心裡擔心不已,兩個孩子還那麼小,也不知道會怎麼樣。
她劃破自己的手,用隨疑教自己血脈尋人的辦法,指腹沾著血在半空畫了幾筆,一道細細的光便延伸出去,但是瞬間又消失殆儘。
她眉心一緊,攤開手:“怎麼會沒用?”
隨疑就是這麼教她的。
她再次嘗試,但是依舊沒能找到兩個孩子的蹤跡,她突然意識到這不是她的身體,這是雲澤的身體。
宛茸茸沮喪地坐下,撐著下巴看外麵暗下的天,遍布著烏雲。雪陽的天似乎還沒妖界好。
半夜雪陽下了大雨,電閃雷鳴,像是仙人曆劫般,雨打在窗戶上有些嚇人。
宛茸茸還在雪陽找兩個孩子的蹤影。
“濃濃,意意。”她蹲在一處屋簷看到兩隻被淋濕的小貓,走過去小聲喊了句。
但是小貓應該是被雷電給嚇到了,驚叫一聲就竄了出去,還劃破了她伸出的手背。
宛茸茸看著手背上的血跡,歎了聲,又起身繼續找。
她感覺兩個孩子不會離她很遠,這麼大的雨,他們兩肯定會被嚇哭的。
走到一處長廊,燈籠被風吹得晃動,光線都很飄忽,長廊一會亮一會暗,有些恐怖。
宛茸茸怕這種地方會藏躲雨的小動物,就算心裡有點不敢,還是走了。
天邊一道驚雷,把她也嚇了一跳,這時身後傳來輕緩的腳步聲,她心裡一顫,轉頭就看到一個欣長的身影,是隨千流。
他沒打傘,雨落在他的臉上,可能是還傷者,和一身玄色的衣服一襯,臉上更是蒼白和脆弱。
那模樣跟隨疑真的相差無幾,若不是這個時候隨疑還沒出生,她都懷疑這就是隨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