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生生一副得到了他做的鳥窩,就對他始亂終棄的模樣。
隨疑哭笑不得,站起身,看她把小鳥窩放到樹杈間,就窩進去了,還用小翅膀卷了一片葉子蓋在身上,一副要準備睡覺的模樣。
他飛身上去,坐在她的小窩,看她乖乖地縮在小窩裡,閉著眼睛,渾身一團白隨著呼吸微微伏動,若不是近看,就像是一團白雲不小心掉進了鳥窩裡。
隨疑指腹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怕她醒了腦袋疼,就用靈力幫她去去酒意。
但是喝醉的小鳥,卻覺得更難受,冒出幾句囫圇的話:“不要,難受。”
“喝醉了,肯定難受。”他回著她的話。
“嗯。”宛茸茸還應和地點頭,“不喝。”
“知道就好。”他每次看宛茸茸的原形,心裡就硬不起來,甚至比看著兩個小孩還讓他憐愛。
宛茸茸嘟囔完這幾句,就徹底沒有聲音。
隨疑垂眸看了她許久,想到地牢之中,沈靈雲說用同靈果養妖骨的方法,他心裡知道她的說法應該是對的,要不然鳳翎鳥的尾翎就算變成妖骨,沒辦法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
他清楚宛茸茸也知道是真的,她不顧一切的性子,可能已經在想怎麼去做成這件事。
起初他心中惱怒她又靠近沈靈雲,便語氣重了幾分,希望她不要信沈靈雲的話。
但是現在看來,她吃軟不吃硬的性子,還是要跟她好好商量商量,不要讓她一個人孤注一擲。
正想著就看到烏生正過來,這個時候他應該在洞房花燭,或者是和賓客喝酒,現在到這裡來,隨疑急忙飛身下去,擔心地問:“是出什麼事了?”
烏生搖頭:“沒什麼事,就是看茸茸是不是跟你走了。”
“嗯,在睡覺了。”
烏生這才放心下來:“跟你走了就好,阿蕪擔心,我就來看看。”
“無事。”隨疑看向高樹之上唯一的小鳥窩,“之前怕她做傻事,語氣重了幾分,惹的她心裡不悅。”
“茸茸年紀尚幼,思考問題不會跟你一樣全麵,你們兩多聊聊。”烏生語重心長地說,“我也知你和茸茸一樣,心裡都在意對方,才會關心則亂,她像她母親敏感柔軟,又比她母親多了幾分果敢,所以你可能有的頭疼。”
“她其實很少惹禍,穩穩當當,也知輕重,反倒是我,總是讓她覺得頭疼。”隨疑知道自己的性子,大概也隻有宛茸茸能忍受。
烏生聽他維護宛茸茸的話,失笑:“你倒是容不得彆人說她不好。”
隨疑沒有否認:“她哪裡都好。”
“你喜歡就行。”烏生覺得年輕人的感情總是熱烈直白的,心裡欣慰,“你照顧好她,我便走了。”
烏生說完走了幾步,又停下步子,朝他說:“隨疑你若是想帶茸茸出這個幻境,可能還要從千流和沈靈雲那裡入手。”
今天婚宴的順利的完成,隨疑就已經想到,這個幻境可能還有沈靈雲的影響。
尤其是他想到沈靈雲之前把他封印在無妄山時,身上還有傷,當時他親手殺死沈靈雲還覺得天助他。
現在他細究這些往事,覺得她應該是事先到了百鬼穀,更改了這個幻境,導致身體被反噬,從而留下重傷。
“我知道的。”隨疑簡單地應下,烏生便沒有再說,徑直離開。
他重新回到樹上,靠坐在一旁,看日光緩緩地從樹枝挪過來,落在睡的正香的宛茸茸身上,斑駁著溫暖的痕跡。
她在小鳥窩裡縮了縮,隱約可見的眉心緊蹙著,也不知是熱了還是冷了。
隨疑怕她生病,將她連窩帶鳥都帶走,帶回屋內,兩個小孩都被宋輕雲帶走了,屋內十分靜謐。
他把縮在鳥窩裡的小鳥撈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自己躺在一側,輕輕地摸著她的腦袋。
“唔。”應該是被壓著,她艱難地動了動身體,眼睛迷迷糊糊地睜開,就看到隨疑的麵容。
還暈暈乎乎的,直接變回了人形就鑽他懷裡,帶著酒香的氣息撒在他滾動的喉結上,似夢語般睡意沉沉地喊道:“隨疑。”
“嗯?”他抱著她,給她蓋好被子,等她說話。
“你凶的我耳朵疼。”她腦袋頂著他的脖子,一副耍賴的架勢。
隨疑聽她這話,沒忍住笑了起來,伸手揉了揉她的耳朵:“現在還疼嗎?”
“疼,好疼。”她大概真的是酒意散了些,醉的沒那麼死,開始折騰起人來了。
隨疑低頭在她耳邊輕聲說:“對不起,沒有跟你好好商量,就說了重話。”
這個答案她似乎很滿意,才唔了聲,沒囔耳朵疼了。
隨疑捏著她的小耳朵:“現在還疼嗎?”
他沒聽到她的回答,卻等到她的手抓著他的手,按在她的心口,抿著紅唇說:“現在這裡疼。”
“很疼嗎?”隨疑擔心她身子怎麼了,急忙去摸他的脈搏,但是一切都正常。
她點點頭,隨疑更是擔憂:“我叫人給你看看。”
心口的病不是小毛病。
他想起身,但是被她緊緊地抱著,低頭困惑地看她,就見她眼眶都憋著發紅,她一句話也沒說,但是一雙水靈靈的眼眸卻明亮的似乎會說話般。
隨疑遲鈍地從她眼中讀懂了千言萬語。
她是在說,她心疼了,是心疼他的那些往事。
昨天嘴硬,一個心疼都沒說出來的人,現在卻在生他氣的時候,紅著眼眶,說心疼他。
“你倒是會拿捏我。”他緊緊地抱著她,像是抱著一塊至寶。
她伸手碰上他的唇角,往上扯出弧度:“不凶了。”
“沒想凶你,怕你做傻事而已。”
“不做。”她重重地點頭,恨不得將頭點掉,看起來清醒,但是眼中還有些醉意的嬌憨。
他在她眼皮上落下一個淺淺的吻,望著她的眼睛,把自己的想法跟她說:“茸茸,我們先想辦法離開這裡,尋到沈靈雲手中的鳳翎鳥尾翎,最後才是重造妖骨。”
宛茸茸沒應,隨疑以為她又睡著了,就見她豎起兩根手指。
“二?”
“兩根。”她完又跟沒骨頭一樣纏在他身上,拱來拱去像是拱白菜的小豬。
這倒是提醒隨疑了,宛無源那也有她的尾翎,隻是他會藏在哪裡?
他思索著,任由懷裡的人亂動,等她不動了,稍稍低頭,就看到她眼睛合上,呼吸輕緩,手還碰著他的腰側。
這模樣是又睡過去了,難為她睡到一半還能醒來,要跟他解決矛盾。
他也沒有打擾她,安靜都陪著她睡覺,一直到深夜,宋輕雲將睡著的意意和濃濃送回來,他才起身,把兩個孩子放到小床上。
自己走出去,朝宋輕雲說:“輕雲,你今晚多帶些人盯著妖界的動靜。”
“是要出什麼事了嗎?”
“以防萬一。”隨疑簡單地說完,其實他覺得沈靈雲被關兩天,沈宵還沒動靜十分反常。
“好。”宋輕雲得了命令就應下,說完還伸長脖子往屋內看,“哄好了沒?”
隨疑看他這八卦的模樣:“快去乾活。”
“隨疑我跟你說,你這樣的人都有媳婦真的是天理難容!”宋輕雲罵罵咧咧。
隨疑懶得理他酸裡酸氣的話:“滾。”
他說完把門關上,設了個結界,便隻身離開。
宋輕雲看他比還先行一步,急忙問:“你去哪裡?”
隨疑沒搭理他,直接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神神秘秘,肯定是去乾見不得人的事。”宋輕雲不滿地哼哼道,就任勞任怨地去乾正事。
*
隨千流站在窗邊,看著窗外的明月,清冷又寒冷。
他拉緊了身上的披風,捂著唇咳了好幾聲,鮮紅的血從指縫間流出,滴落在地。
眼前晃過一片漆黑,他身子微晃一時撐不住,重重地摔倒在地。
全身襲來錐心刺骨的痛意,他手緊緊地握著,伸手捂著心口,喘息沉重,大顆的冷汗浸透了他的全身。
隨疑一踏進隨千流的住處,神情一凝,快步走到門口,直接推開門,就看到躺在地上的人,急忙過去,伸手按在他的心口,單手從身上掏出藥給他喂下。
“隨千流。”他喊了他一聲。
隨千流昏沉的意識被他的聲音拉了回來,眼眸艱難地睜開,一片模糊的虛影晃過,他的眼眸才聚焦,看到了隨疑的臉,虛弱地喊了聲:“隨疑。”
隨疑看他有意識了,伸手將他扶坐起,麵對麵而坐,手壓在他的心口,冷聲說道:“你凝神,我幫你壓下你身體內的絕情蠱。”
隨千流渙散的眼眸努力地聚焦在他臉上,咳了幾聲,猩紅的血就從唇邊流下,他搖了搖頭:“不用了,我知道我要死了。”
“我知道你想死。”隨疑咬著牙,努力用自己的力量壓住他身體紊亂妖力,“但是你死之前,我還有事問你。”
“你想問我什麼?我好想也沒有什麼值得你問的。”隨千流說一句話便會咳幾聲,“我剛才眼前都晃過了自己這一生的虛影,好像真的有點荒唐,沒能成為一個好丈夫……咳咳……也沒能成為……咳……一個好父親。”
他說道這裡心口一顫,絞痛襲來,他臉色都蒼白如紙:“你恨我……是應該的。”
隨疑咬著後牙,能感受到他身體內的真氣真的要消失殆儘了。
隨千流要撐不住了。
他眼睛看著他灰白的臉色,還有要失了光彩的眼睛,直接手滑過自己和隨千流的手臂。
隨疑神情冷峻,手指引著自己的血到隨千流劃破的地方。
隻看到半空兩道血流像是兩條小溪流,相互交換著血流。
隨疑的臉色瞬間就煞白,能感受到身體被什麼啃食般。
隨千流看他的行為,拚儘最後的力氣,將他指引的兩道血流截斷,他一字一句艱澀地說:“隨疑,我活不了,你也想死嗎?”
“不過是換個血,承擔你身上一半的痛而已,又不是蠱蟲到我身上。”隨疑眉目都是不在意的冷漠。
但是他手臂滴下的血卻是溫熱的。
隨千流輕歎:“沒必要。”
“你以為我是想救你的?彆自作多情了,我不想你現在死是因為這裡是一個幻境,你若是死了,我和宛茸茸就會永遠困在這裡。”
隨千流緩慢地抬頭看他,唇邊揚起一點笑:“幻境?”
他眼睛垂下,感歎不已:“難怪這麼好。”
沈靈雲會那麼卑微地伏在他的腳下,隨疑會主動救他。
隨疑看他沒有驚訝的神情:“你知道?”
隨千流搖頭:“我隻是覺得一切都好的不正常,她從不會用那種悔恨的眼神看人。”
他知道,隨千流口中的她是沈靈雲。
隨千流似乎緩過了一口氣:“我會幫你們離開的。”
隨疑:“你知道怎麼離開?”
“我隻能說,我有辦法。”隨千流像是尋到苟活的理由,他本來已經灰敗的神情,顯露出幾分生意。
他滿是血的手攤開,一把銀白的靈劍出現。
隨疑還沒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麼,就看到他將手中的劍直刺入他的心口,一道光閃過,劍不見了蹤影,隻看到他心口汩汩的鮮血留下,染紅了地麵。
“你用自己的心獻祭靈劍?”隨疑覺得他瘋了。
靈劍本來和主人是一體的,劍主若是在生命垂危之時,可以靠靈劍為身體的一部分,支撐下去。
隻是隨千流現在的身體真氣幾乎耗儘,沒辦法控製靈劍了。
所以他用了最極端的辦法,他把自己的心獻祭給自己的靈劍,這樣劍得到他的心,靈劍會更強大,但是劍主就會失去那一部分。
“唯一的辦法了,隨疑。”隨千流像是回光返照,他蒼白的臉色紅潤了幾分,連唇色都染了紅,晃著身子站起來,消瘦的身體連衣服都要罩不住,看起來空蕩的厲害。
隨疑仰頭看著他:“你這樣我也不會感謝你。”
“算是彌補。”隨千流伸出手。
隨疑看著他枯槁的手,知道他要拉自己起來,卻忽視而過,自己站起來,冷冰冰地盯著他,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隨千流跟在他的身後,走出了房門,走到了院外。
“你跟我做什麼?”隨疑聽到了跟在後麵的腳步聲。
“隨疑,我好像沒陪你走過一段路,今夜陪你走一段。”隨千流說完,便快步前了一步。
隨疑落在後麵,看他的背影,說道:“太遲了,也不需要。”
他說完就直接飛身離開,消失在夜色之中,留下隨千流一個人緩慢地往前走。
隨疑其實也沒有離遠,孤身一人站在屋頂上,看隨千流踏著夜色往前走。
隨千流的愧疚和彌補都來的太晚了。
曾經他心裡滿是怨恨的時候,隨疑的彌補可能會讓他興奮不已。
但是現在,他所有的憾事和怨恨都被宛茸茸填補完,這些似乎已經成了他最不在意的東西。
他一個人站了許久,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才往回飛去。
今晚他就是想跟隨千流說離開幻境的事,他知道對付沈靈雲隻能是隨千流。
他回到自己的屋內,坐在床邊,伸手拍了宛茸茸踢被子的腳,又把她裹進被子裡。
正想躺下休息,等明天看隨千流對付沈靈雲的結果,先收到了宋輕雲的消息:“隨疑,快來,地牢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