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件’?哦,大哥是想問,我這個形同虛設、毫無地位的二少爺,給殺手開了什麼條件,才讓他們聽命於我吧。”
淩奚月很是善解人意地為他翻譯,而後眼角微彎,揚起手輕輕招了一招。
立時便有一名魔修會意,縱身躍出戰圈,毫不留情地將淩鳳卿一把提起,手底有分筋錯骨之力,幾乎將他的肩胛骨捏個粉碎。
魔修一把嘶啞的公鴨嗓,桀桀怪笑道:“二公子,我可以動手了嗎?您答應過,隻要我們助您鏟除他,就任憑我們剝取他身上的鵷鶵血,用於煉製丹藥。”
淩鳳卿:“…………!!!!!”
“可以。”
淩奚月漫不經心地一揮手,仿佛在談論一隻待宰的雞,“左右這血也沒法換給我,隨你們高興吧。”
“老二……你……!!!”
“大哥,我說過,你不必瞪我。要瞪的話,我這裡有鏡子,也有你年輕時的畫像,你可以儘情瞪個夠。”
淩奚月回眸掃他一眼,溫柔可親地微笑道,“乖,動動腦子,好好想一想。究竟是誰害你落到現在這一步,你還不明白嗎?”
“你……我……”
事到如今,淩鳳卿如何會不明白?
當年他嫉恨淩奚月早慧,欺他年幼單純,設計將他誘拐,賣入賀修文經營的魔修黑市。
如今風水輪流轉,兄弟兩人立場顛倒,中間商一樣是賀修文的手下,隻不過被賣的變成了他自己。
“你……休、想……”
淩鳳卿心高氣傲,如何受得了這種屈辱,當下便起了垂死一搏之心。
儘管他傷重瀕死,體內的金丹也受損不輕,但到底還沒有完全碎裂。若是孤注一擲,以碎丹重修為代價,或許還能為自己掙得一線生機。
金丹碎了,可以再結;若是血脈沒了,那就無異於釜底抽薪,相當於古代王朝裡的太子硬不起來。
——無論如何,他也不能失去這點血脈!
淩鳳卿思及此處,再不遲疑,當下便將全身僅剩的一絲力量灌入丹田。
修仙界常有“金丹自.爆”之說,淩鳳卿這套操作與之類似,亦是淩霄城的獨門秘法之一。他不是將金丹當作手.榴彈,而是作為燃料,將碎丹產生的強大能量導入全身經脈,暫時性地重塑肉身,為自己苟住最後一口氣。
簡單來說,就是手動回光返照,三秒真男人。
雖然聽上去雞肋得很,但在這“三秒”之間,他哪怕斷手斷腿,也能像個沒事人一樣活動自如,創造醫學奇跡。
饒是淩奚月城府深沉,見此情景,也不由地微蹙眉心:“大哥,這倒是我小看你了。”
砍號重練,無論如何,總是需要一點魄力和勇氣的。
“……滾開!待我回到淩霄城,定會將此事稟明父親,且看你還能得意到幾時!”
醫學奇跡果然驚人,金丹破碎散溢出的靈力修補咽喉,讓淩鳳卿恢複了開口咆哮的能力。
——回答他這聲咆哮的,不是淩奚月,而是一道雪亮的劍光。
舒鳧到了。
“彆礙事,讓一讓!”
她自魔修大軍中一路衝殺而來,通身衣袍早已被鮮血浸透,雙頰與唇邊都留有殷紅的血痕,如同抹了一層色澤鮮豔的胭脂,又像是地獄中擇人而噬的惡鬼。
這血淋淋的惡鬼剛一落地,首先揮出一記肘擊,將擋路的淩奚月撞到一邊。
淩奚月一個沒站穩,被她這一肘子拱出好幾丈,一頭栽進了博美蓬鬆的黑色長毛裡,僥幸免於臉著地的慘劇,隻是不可避免地吃了一嘴毛。
淩奚月吐掉嘴裡的狗毛,一口氣差點沒續上來:“薑姑娘???”
“你這個二公子很壞啊。搶我人頭,點名批評你。”
舒鳧後來居上、橫刀奪菜,半點也沒覺得不好意思,甚至還理直氣壯地對他指指點點,儘顯搖光峰流氓本色。
接著她轉向淩鳳卿道:“大公子,在我取你狗頭……算了,今天不辱狗,取你雞頭之前,我還有一個問題要問你。”
“姚城花童廟雖毀,但其中的厲鬼並未消失,仍然在世上徘徊。那個厲鬼,你將他藏在哪裡了?”
“哼。你以為,我會老老實實告訴你嗎?”
淩鳳卿如今正處於“三秒真男人”狀態,如果用一句話概括,那就是:他又覺得自己行了。
他看得出來,舒鳧有心超度花童的魂魄,那便算是有求於他,他完全可以倚仗這一點討價還價。
既然如此,他自然要好好把握這個機會,先哄騙她放自己離開魏城,然後再徐徐圖之。
若是能與自己留守姚城的屬下裡應外合,將她誘入陷阱,一舉殺之,那就再好不過了。
花童?
如此方便好用的傀儡,他才不會交到她手上。
更何況,他早就做好布置,隻要他能夠平安離開魏城,便會通知屬下啟動陣法,將所有人都拖入厲鬼深不見底的怨念之中。
此法消耗甚巨,既然魏城如此不識好歹,就休怪他使用非常手段了。
因此,淩鳳卿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挺直脊背,擺出一副成竹在胸的從容架勢:
“當然,如果你求我告訴你,那也不是不行。不過,你得答應放我一條生路,護送我安然無恙地離開……”
舒鳧:“哦,我不答應。不肯說就算了。”
而後,劍光一閃。
淩鳳卿眼睜睜地看見,舒鳧手中的孤光劍如驚鴻飛掠,隻一眨眼便橫於他頸間,像跳胡旋舞似的,繞著他細長的脖子輕盈地轉了一圈。
一息過後,視野傾斜。
“……咦?”
在上下顛倒的視野裡,他先是看見自己的胸口、腰腹,再是懸在腰間的家傳玉佩,然後是踩著昂貴皮靴的雙腿。
那雙腳曾經踐踏過無數絕望的弱者,就連他自己都記不清,曾有多少人匍匐在他腳邊哀哭乞憐。
到最後一刻,滾落在這雙腳邊的,是他自己的頭顱。
——與他從未放在眼中的“螻蟻”,殊途同歸。
現在,淩大公子終於和他踐踏過的人處於同一水平線,可以身臨其境體會他們的感受了。
值得欣慰的是,他還有很長、很長……漫長到近乎永久的時光,在地獄中體會這種感受。
“彆‘咦’了。”
舒鳧還劍入鞘,衝地上那一臉茫然的人頭比了個中指,“你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