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花解憂陷入了沉默。
誠然,他在世上徘徊了這麼多年,自然知道物分陰陽,人分善惡,並不是人人都像昔日的姚、魏百姓一般。
但是,像舒鳧這樣,因為路邊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丟了性命,事後還毫無怨言的,他確實是第一次見到。
一碼歸一碼,他不會因此而寬恕姚魏兩城,但千年來浸泡在汙濁泥淖之中的心,仿佛在不經意間,輕輕地、輕輕地上浮了一點點。
雖然依舊看不見太陽,卻可以依稀感覺到溫暖的熱量。
舒鳧掂著分量給他灌雞湯,也不急於求成,見花解憂沉吟不語,便適時地換了個話題道:
“對了,我這邊結束很快,先生那邊呢?若是還沒結束,不妨讓我也一起看看。”
花解憂有些疑惑:“怎麼,你不知曉他的過去?你們不是道侶嗎?”
“……”
舒鳧被這句童言無忌噎了一下,有些不大自然地搔著鬢角,“看上去像嗎?就現在來說,他還是我師父……”
“不像嗎?”
花解憂反問道,“除了道侶之外,像你們這般了解彼此的人,也隻有我和弟弟這樣的孿生兄弟了。”
“咳咳。”
舒鳧難得尷尬地清了清嗓子,不再與小朋友糾結這個話題,雖然對方起碼做了千八百年的鬼,“總之,你大可以對我施加禁製,讓我無法乾預幻境內容。我就看看,絕對不礙事。”
“……”
不知是不是因為方才那一鍋溫熱的老母雞湯,花解憂冷酷生硬的態度稍有緩和,悶頭沉思半晌,慢吞吞地開口道:
“也罷。這幻境儘在我掌控之中,讓你看看也無妨。”
“對了……因為我和你一樣,也很好奇那人究竟是何方神聖,所以將他的記憶多回溯了一些。”
……
舒鳧眼前的光景再度變幻,當她睜開眼時,險些被周圍的景象嚇了一跳。
她正身處一座寬曠宏偉的大殿之中,陳設並不如何華麗,頗有幾分清貴典雅之感。
地磚和牆壁以某種類似漢白玉的石料鋪就,打磨得宛如明鏡一般,一塵不染,光可鑒人。數根圓柱好似定海神針,支起了高得驚人的天花板,表麵鏤刻出白龍盤踞的紋樣。
就像古代朝堂一樣,大殿儘頭可以看見一道青石砌就的台階,高高托起一張精雕細刻、氣派非凡的座椅,似乎是以整塊墨玉打造,遠看都能感受到氣勢逼人。
不過,一手撐著額角,有氣無力歪倒在椅子上的少年,完全破壞了這種氣氛。
那少年麵如皎月,俊眼修眉,端的是一副玉樹臨風的好樣貌,卻與舒鳧印象中的“江雪聲”並不相似。
顯然,為了避人耳目,他現在這副皮囊也經過微整容。
……還整得挺好看。
此時此刻,江雪聲還沒有名字,隻有“應龍君”這個約等於“你長得挺像你祖宗”的粗糙外號,還是個沒動過刀的純天然美少年。
美少年絲毫不在意個人形象,上半身坐沒坐相地陷在椅子裡,一手將俊臉撐得變了形,另一手隨意擱在一旁,食指一下接一下敲打扶手。兩條不甘寂寞的長腿來回交疊,好像在琢磨二郎腿怎麼翹比較舒適。
這少年孤身一人,卻絲毫不嫌冷清,反而樂得輕鬆自在,先是翹著二郎腿將靈力運轉了幾個周天;然後左手使冰、右手使火,玩了會兒左右互搏;又用手指在椅子上隨意敲出一首樂曲,旋律有些像是《最炫民族風》;最後化出水鏡自照,撩起一束烏亮絲滑的長發,開始給自己編麻花辮。
他一邊編一邊嘀咕:“我實在不明白,為何人族女子編發的花樣那麼多,男子就隻能束發戴冠,無趣得很。明明妖族之中,大多都是雄獸的外表更醒目。”
舒鳧:“……”
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龍。
……話說回來,柳如漪的女裝愛好,該不會與你有關吧?說好的“我不用梳毛”呢?
就在此時,忽然隻聽得殿外一聲清嘯,似乎是有人到來。
少年立刻飛快地放下頭發,順手將編到一半的辮子打散,胡亂抹幾下撫平,挺直腰板正襟危坐,沉聲發問道:
“何事?”
“鸑鷟一族族長,鐘頂天求見。”
“……”
麵對突如其來的新人物登場,舒鳧被這個霸氣側漏的名字震得原地一晃。
難怪他給兒子取名為“鐘不愧”,相比之下,還是老爹更頂一點,兒子沒叫“鐘立地”已經很不錯了。
“老師請進。”
應龍君對這位德高望重的老族長很有幾分敬意,端正顏色道,“你我之間,不必這般客氣。”
“是。”
鐘頂天朗聲應答,大步流星地踏入殿內。
隻見他一身戎裝,虎目虯髯,漆黑戰甲搭配絳紫色披風,一看便給人以深沉厚重之感。
隻不過……
不知為何,他的頭發與胡須,也是和披風一模一樣的絳紫色。
舒鳧:“……”
——救命啊!這造型也太殺馬特了!
——傳說中的五鳳,難道其實是葬愛家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