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月長老,我有個問題。”
她略顯急切地俯身向前,追問道,“你手上這串茉莉花,是從哪裡……”
“怎麼?”
謝芳年似乎不解其意,大大方方將纖細的手腕遞到她眼前,把那條不起眼的寒磣手串亮給她看,“每逢花朝節,姚、魏兩城街頭,處處都有人在叫賣這種花串,你沒見過麼?我瞧著合眼,多買了幾串,你若喜歡就拿去。”
說罷他隨手一拂,果然在膝頭攤開一整排色彩明豔的花串,山櫻、綠萼梅、垂絲海棠、撒金碧桃……各色花卉一應俱全,紅紅白白,像是在她眼前鋪開了一片旖旎春色。
舒鳧微微一怔,有些失望地縮回手去,正要解釋是自己誤會,江雪聲已經一抬手攔在她麵前:
“不必了。隻要鳧兒想,這世上便沒有她摘不到的花,不勞華月長老費心。”
舒鳧:“……”
大哥,這種霸總台詞不適合你。你大可自信一點,不必如此急於豐富人設,和新角色拉開距離。
謝芳年隻是隨口一提,見舒鳧無意,便又一拂袖將花串收起,轉向她淡淡道:“怎麼,突然良心發現,意識到自己的琴音多傷人了?”
舒鳧剛要點頭,隻聽他接下去道:“不過,憑你的天賦,練與不練都無甚區彆,倒也不必白費功夫。娘胎裡缺斤短兩,豈是如此容易就能克服的?你看我,無論怎樣努力,都不可能像你們一樣上躥下跳。”
舒鳧:“……”
罵我就算了,你竟然連自己都不放過,我敬你是個狠人。
“不過。”
謝芳年說到此處,話頭忽然一轉,語氣也變得溫和起來,“你的琴雖難聽,劍卻好看。旁人縱使聽琴聽得起了殺心,再看你的劍,便又不忍心殺你了。”
舒鳧摸了摸涼颼颼的脖子,乾笑道:“哈哈哈,是嗎。謝謝你哦。”
“好了。此間事了,我也該回淩霄城複命了。”
謝芳年不再與她多話,在輪椅扶手上輕輕一按,那輪椅便驀地升騰而起,載著他悠悠飄向半空。
“這次弄丟了大公子的雞……人頭,又折損了不少人手,在淩宗主麵前,我免不了要吃掛落。此事我替搖光峰擔下了,來日再會,你們須記得這個人情。”
……好家夥,彆人都是禦劍而行,他居然是禦輪椅,看上去還比禦劍舒服。
“謝長老。你當真要回淩霄城?”
江雪聲忽然抬頭喚住他,神色凜然,眉目間有幾分罕見的肅殺之意,“鵷鶵一族踏上歧途,並非始於淩鳳卿。如今的淩霄城,依然不是個好去處。”
“——你可知道,這些年淩家四處尋人試藥,皆是出於淩山海授意,要煉製‘淨化血脈’的仙丹?”
“我自然知曉。”
謝芳年垂眸應道,目光晦暗不明,“淩宗主一心複興鵷鶵,早已不在乎手段,此事我自有主意。曇華真人,比起關心我,你還是專心培養弟子吧——她雖然毫無音律天賦,卻是個一等一的劍修苗子,將來不可限量。你若是教不好,或者用……用風月之事耽誤她,多半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我道是什麼,原來你是計較這個。謝長老不必掛懷。”
江雪聲對此報以雲淡風輕的一笑,目光坦蕩,氣度高華,儼然一派神仙風骨:
“一位優秀的師尊,怎會隻因與弟子有情,就做不好傳道授業這點小事呢?”
“倘若做不好,那定是因為他本就無能,隻能用‘無情’掩飾自己的無能罷了。”
——隻不過,這“神仙”的嘴裡吐不出象牙就是了。
……
兩人回到魏城之時,暮色已深,一彎弦月緩緩升上樹梢,天邊依稀有星辰閃爍。
江雪聲見城中一片狼藉,便帶著舒鳧前往城主府,準備先與柳如漪他們碰個頭,在府上休息一晚,明日再商討善後事宜。
令舒鳧意外的是,在搖光峰眾人麵前,江雪聲神色如常,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異樣,更沒有如她想象中的一般高調炫耀,在單身老蛟麵前反複橫跳“我脫單啦!氣不氣氣不氣氣不氣!”。
舒鳧滿心疑惑間,江雪聲已經貼心地將她送到客房,在門口道了聲晚安,便要轉身離去。
“……”
舒鳧有些不習慣他突如其來的安分,忍不住喊了他一聲,“先生,你……就這樣?”
“現在就這樣。怎麼,不滿意了?”
江雪聲笑著抬手,指尖在她額頭上輕輕戳了一戳,“方才不是你說,你我之間還‘差些什麼’,要我‘放尊重一點’?我又不是什麼魔頭,你既開口,我自然會聽從你的意見。”
“鳧兒,你也大可放心。一位優秀的師尊,即使隻是走個形式送徒兒出師,也不會如此輕率,總要給你備齊出師禮才好。”
“不過……”
說到此處,他忽然低眉沉吟道,“‘師尊’這個稱呼,如今聽來,仿佛彆有一番風味,我倒是有些舍不得了。鳧兒,不如趁現在還未出師,多叫兩聲來聽聽?”
舒鳧:“……”
在修仙界,旁人一般都將“師徒”視為禁忌——也正因禁忌,所以在文學作品中衍生出一種不可言說的情趣,令愛好者欲罷不能。
但如此明目張膽,直言“我就是要將師徒當情趣”的師尊,江雪聲實在是第一個。
——講真,你算個什麼師尊啊。:,,,